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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忆往昔追本溯源 思今朝左右为难


  苍蓝的夜空,深邃的如同一片看不见底的大海。

二更时分,屈巫站在郑王宫后花园的围墙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浓郁的花香在空中弥漫。

屈巫放眼看去,偏殿里灯火辉煌,他抿了抿嘴唇,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疾速掠去。

姬子坚正在大发雷霆。黎明时候派出的四十个禁卫高手去捉拿姬心瑶,到现在居然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简直是匪夷所思。

“也许是那个叫阿凤的女子设的陷阱?”

“即使是她设的陷阱,怎可能一个人都跑不回来?

“奕园里外都搜查了三遍,也没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四十个禁卫,都是武功相当的高手啊!”

“确实是咄咄怪事。”

几个大臣诚惶诚恐地议论着。姬子坚气急败坏地朝厉王爷看去,厉王爷却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他明白,那四十个人回不来了,肯定是被屈巫杀了。屈巫为了心瑶不惜叛国,不惜休妻,还在乎杀几个人?子坚这是自找不痛快,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但这个话,他不想说。

“再派人去奕园附近找,一定要找到他们。”姬子坚气呼呼地发出了旨令。抓到姬心瑶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可不想因为她而得罪楚庄王。

“不用找了,人都被我杀了。”屈巫从窗户跳了进来。

姬子坚大惊,连呼“护驾”,瞬时,偏殿里乱成了一团。禁卫和阉官将姬子坚团团围在了中间,几个大臣抖抖簌簌地拔出了剑,唯有厉王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您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对……他说。”屈巫看着厉王爷,突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姬子坚。

厉王爷点了点头,呵斥所有的人都退下。姬子坚气愤地看着厉王爷,这几天怎么就变成了胳膊肘朝外拐?都退下去,自己的安全怎么办?

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连阉官和禁卫都退到了殿外。

“屈巫,你意欲何为?”姬子坚色厉内荏地叫着。屈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王宫里值夜的禁卫居然一个都没发现,仅此一点,已经让他毛骨悚然。

屈巫看着他没有表情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姬心瑶是我的妻子,任何人想打她的主意,得先问问我身上这把剑同意不同意。”

屈巫说罢,用手拍了拍昆吾剑。昆吾剑本来就是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此刻感知他的心意,“嗖”的一下从剑鞘里弹出来半寸,一缕寒光乍现,晃了人眼。屈巫安抚似地拍了拍剑柄,那剑才缩了回去。

姬子坚的心头一凛,没有说话。屈巫见姬子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微微笑了一下,又说:“第二,奕园是七杀门的领地,从现在起,禁止任何人出入,擅自闯入者,格杀勿论。”

姬子坚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你不让抓姬心瑶,还算有点理,好歹是王叔给你们主持了婚礼,也就算郑王室承认了她的再醮。可在郑国的土地上,你竟然还要划出一个独立王国,也太不把我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

他气愤愤地说:“奕园虽然是先王爷爷赏赐给七杀门的,但终归是在郑国,寡人有最高处置权。现在予以收回。”

屈巫眯了一下眼睛,心中哀叹,这纯粹就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哪里像个君王,说起话来简直就是未经大脑思考。唉,子夷啊,你看得比一切都重的江山怎就交到他手上?若是没有厉王爷,你的郑国能生存下去吗?

厉王爷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偏殿中沉闷的空气。他看着姬子坚,用一种很凝重的语气说:“子坚,有些事王叔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姬子坚不解地看着厉王爷。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偏要在这个时候当着外人的面说?

“心瑶的生母桃子,你应该听说过。在我父王盛年的时候,桃子的祖父从洛邑到新郑,我父王特地为他在郊外修建了奕园。当时我还是个少年,经常跑去玩耍,就和桃子父亲成了忘年交。”

原来与姬心瑶有关!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母后生的,桃子生下她就死了,母后可怜她才养在了自己身边。结果她还死乞白赖地与我争宠。姬子坚在心里鄙夷着。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悬壶济世的中医世家,后来我父王才说他们是大周平王的嫡系子孙,七杀门的后人。哦,我这一身武功还得益于桃子父亲的无私帮助。”

七杀门?就是屈巫所说的七杀门?不就是江湖一个门派吗?怎与大周天子扯上了关系?姬子坚微微一愣。

厉王爷继续说道:“那一年,桃子父亲接任七杀门门主,却惹来了杀身之祸,奕园被烧毁,一家惨遭灭门。我追查到了凶手但没有报仇,只因他收养了当时只有五六岁的桃子,我不想再弄一场是非恩怨。”

厉王爷停顿了下来,看了眼屈巫,脸上现出了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屈巫明白,他说的凶手是师傅。心中不由有些黯然,他能理解师傅的为情杀戮,却又觉得灭门屠杀太过分了一些。

厉王爷迟疑着,最终下决心一般,看着一旁的姬子坚说:“后来一个偶然,桃子成了你父王最小的嫔妃。没想到造化弄人,你大哥竟为她不能自拔。虽然他们年龄相仿,可名义上是一场不伦之恋。子夷自小跟着我长大,我实在不忍心看他痛苦下去,只得重建了奕园,在桃子生下心瑶之后帮她假死出宫。”

厉王爷转脸看着屈巫,脸上又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说:“原本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却偏偏被你师傅察觉,威胁到了子夷的王位继承权,我不得不设计围杀了他,也算是替挚友一家报了仇吧。”

屈巫微微动容,没想到他和心瑶的外祖父关系这么深,没想到他杀害师傅竟是为了姬子夷和桃子。这杀师之仇到底还要不要报?不报,愧对师傅;报了,又如何面对心瑶?

厉王爷又看着姬子坚说:“天下原本都是他们家的,何况一个奕园?你就不要较真了。”

姬子坚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姬心瑶的生母桃子怎么就变成了大周平王的后人,居然又和大哥扯上了关系。还有厉王叔、屈巫的师傅,简直就是一团莫名其妙的乱麻。

他眼珠转了转,看看厉王爷又看看屈巫,突然高声叫道:“王叔,一个姬心瑶,值得您编这么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吗?”

然后他走到屈巫身旁,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大哥是你的师弟?那你的师傅也是他的师傅,王叔杀了他的师傅,他怎可能泰然处之?”

真是个孩子。屈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姬子夷把江山看得比命都重,一切影响他承继王位的人和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所以,深知他的桃子,在被揭开面纱之后,为了不影响他继承王位,才毅然服毒自杀。从而让姬子夷痛彻心腑,至死都不能忘怀。

至于厉王爷杀害师傅,推测他应该是知道的,但他选择了回避。记得他说过,师傅被害那段时间,他送嫁二公主去了晋国,极有可能是有意为之。他深知师傅的狠戾,他决不可能因自己与桃子的恋情而被师傅拿捏。为了江山社稷,他只能是这样的选择。

卿本重情,奈何江山。家国天下是姬子夷背负在身上的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为了江山,可以说是牺牲了一切,包括他深爱的女人。

屈巫看着姬子坚无语地摇了摇头,他不想作任何解释。厉王爷也没想到姬子坚会这样认为,短短的胡须翘了起来,连声叹道:“唉,子坚,王叔会欺骗你吗?”

姬子坚终于垂下了头。厉王爷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敢不相信吗?何况,屈巫既然敢说他杀了四十个禁卫高手,那他的身手肯定不一般,自己怕是惹不起。可是,楚庄王那头如何交差?

屈巫见姬子坚垂头丧气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姬子夷,或许是因为姬心瑶,他的心底反而生出了一丝怜悯。姬子坚这稚嫩的肩膀哪里能挑得起家国天下的重担?

他对姬子坚说:“我也不为难你,我这就带心瑶离开。你尽可以一路发文告追杀我们。”屈巫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让姬子坚好向楚庄王交差。

姬子坚茫然地抬起了头。屈巫他有多强大,竟敢如此夸口,一路追杀都不怕?

屈巫转脸看着厉王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少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却轻声说道:“后会有期。”转身仍然从窗户飞身出去,疾速离开了郑王宫。

厉王爷看着他的身影,默默地点了点头。要为你师傅报仇就来吧!这段过往迟早得有个了结,总归得有人承担责任。

山林隐匿在雾一样的月辉之中。屈巫在山道上,远远地看到后山别院,有着温柔的光飘了出来,与月光交织在一起,显出了朦朦胧胧的诗意。

她还没睡?他的心头一热,将在王宫后花园采摘的两支莲蓬藏好,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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