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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玻璃


武德五年春五里坡

  烧瓷器的窑炉旁边一个隐蔽的院子里,十几个人盯着窑炉的观察孔,当然,观察孔不止一个,不然也容不下十几个人观察。

  尤老倔:“三个时辰,已经熔融了!”

  杜安:“嗯,升温太慢了,再等一会儿。”

  轮换着休息,大口灌着茶水,又是长久的等待,不过大家的精神状态意外的好,没有丝毫泄劲儿的迹象,顶着高温尽可能的观察炉内的情况。

  杜安:“拿杆子搅拌!锡池准备了!”

  柳大林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铁杆子对着一个火口怼了进去,大力的搅动了两分钟,抽出来扔进水池,呲呲呲白烟升腾。柳三朗戴上手套握紧铁杆子继续搅拌,两分钟抽出来,扔水池降温。柳二石戴着手套捞出铁杆子继续搅拌,不停地搅动三刻钟,锡池已经熔化。

  杜安:“下瓢!”

  柳大林拿起大铁瓢伸进料口,靠着手感盲挖了一瓢,感觉更压手了一些,稳住铁瓢,慢慢抽出,火红的液体微微有些抖动,毫不犹豫,走到锡池,缓缓倒了下去,并没有水的感觉,倒像是粘稠的米粥,缓缓流下,飘在锡水上面,缓缓摊开。

  杜安:“锡池撤火,敲敲池子!”

  尤老倔和柳廷一人拿个铁钩,勾住火盆的挂耳,轻轻抬出来,挪到墙角,盖上盖子。柳二郎拿起木棍,重重的敲在厚重的铸铁池子上,虽然不怎么流动,但是感觉更加均匀了。火红的颜色逐渐褪去,慢慢变得透明,没有杂色。杜安伸手扣住边缘,直接捞了起来,一块平整透明的玻璃成型。

  尤老倔:“哇,有意思,有意思,师父,你果然有好活儿。”

  杜安没理他,直接扔在了墙边地上,啪,砸在砖面上碎裂开来,大大小小很不均匀。

  柳廷:“这?”

  杜安:“热锡,继续下瓢!”

  不多时,又一块玻璃成型,杜安趴在边上,拿一根铁签子过一会儿戳一下玻璃,感觉定型了之后,快速捞起来,直接丢进了水池,滋啦,轻微的响了一下,并没有炸裂,捞起来,又扔向墙角,不知道是角度的问题,还是运气,当啷啷拍在砖头地面,并没有碎裂。杜安疑惑了一下,拿起铁钩子敲在了角上,啪,粉粉碎,非常均匀的颗粒。

  杜安:“拿空杆粘点出来,到模具那!”

  柳廷挑着一坨粘稠的红色液体慢慢走过来,感觉马上就要流下来,赶紧转动一下,保证液体能够安稳的到达模具。

  杜安:“小云,把回火炉预热上,让它流下来。石头,酒精喷灯点上。”

  拿起一个铁筒子套住玻璃液,抢过铁管,捂住管口,做好密封,用力一吹,转动一下,再用力一吹,拿起剪刀,朝薄弱的地方下手,剪开分离铁管,光滑的铁板撑开弯下的地方,放倒铁筒抚平玻璃,倒出来,一个相对柔软的杯子,剪刀对着杯口修整,让杯口相对齐平,招手拿过喷灯对着杯口加热,微微有些发软,继续修整,如此矫正了三四遍,才算完成。走到回火炉,放进去。

  杜安:“掐着点时间,两刻钟。再挑点出来,老倔,用剪子扯一下,均匀剪开,扔机器上,去两个人,把滚子转起来。”

  看着尤老倔笨拙的摆弄着玻璃液,会心一笑,大小不一的小球在滚子上搓起来,慢慢变得滚圆,颜色也深沉起来,拿瓢兜了点水慢慢撒在滚子上,走过长长滚子的玻璃顺利的搓圆,掉落在下面的盆里,老倔笑嘻嘻的捏起一个,嘶的一下,松开手,烫的赶紧摸摸耳垂,只好找了工具,夹起一颗,放进水里,这才敢用手捞出来,举起来,对着天空,眼神都有些迷离。呵呵傻笑了一阵,把玻璃球扔进盆里,继续制作。

  杜安:“做这个不要心急,慢慢摸透它的脾气,就能轻松驾驭它了,你们都玩玩吧,不过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带走,成品封存入库,废品丢一起,以后回炉。”

  杜安拉了把椅子悠闲的坐下,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喝起茶来,看着这群半老不老的男人,如同稚童一般充满活力,拿着模具不停尝试,这一玩儿就到了天黑,叫停这些人,让他们安排人轮流看着火,保证炉子不失温,明天天亮再搞。

  杜安则在玻璃球中挑选了一些成色相对好的,装进口袋,制作的那一只玻璃杯也拿在手里,带了出去。

  书房

  杜安把玻璃杯放在书桌上,找个盒子,掏出玻璃球,问道:“画找到了吗?”

  小云:“有两幅,看看合眼缘不?”

  杜安看着小云把画展开,平铺在书桌上,并没有仔细去看,而是拿出玉玺,蘸了一下,在白纸上下印。

  小云:“要盖画上吗?”

  杜安:“嗯,我对画不熟,不知道盖印的位置,你来!”

  小云接过玉玺在画的左上猛的按了上去,鲜红的图章,与旁边的印章颜色格格不入。

  小云眉头一皱,似乎看出不和谐来,只能开口询问:“感觉很扎眼!”

  杜安:“是的,一幅做了旧的假画,有一个刺眼的真印,还不是个人的印章,而是玉玺,还不是隋的帝王印,传国玉玺,你这画是真是假?”

  小云:“很为难,整体去评判的话,既一文不值又价值千金!很矛盾!”

  杜安:“呵呵,很好,把画和玻璃球子,玻璃杯通过渠道送到长安的黑帮那里。”

  小云:“其他的宝物呢?”

  杜安:“不能着急,一点一点的露,今年先让他们玩这幅画吧,明年后年让玉玺现现身。”

  小云:“要开始了吗?”

  杜安:“嗯,喜欢钓鱼吗?”

  小云:“喜欢,是不是像海钓一样?角力很久!”

  杜安:“是的,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非把这群王八犊子一网打尽。”

  小云:“若是哪天卿卿来找我,我该如何回她?”

  杜安:“那你就跟她说,历史不会记住某个小女子的哭泣,只会记住某个让全天下男女老少平等相待的历史转折!你问她,是要顺潮流前进,还是逆着潮流被淹没。好了,不要想这些无聊问题了,其他各家也得上马了,风火除谣算是基本完备,你狗叔算是提将,不过他自己不行,还有一个王半仙儿,至于反将和脱将,可有可无吧,这帮人的脑子都走直线,基本可以预测,这个事情的难点在于怎么把穷苦人剥离出来,不让他们受到实质的伤害,需要你认真审视所有流程,把控崩盘的时机。”

  小云:“我好像明白了,咱们为什么要做生意,其实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让世人以为咱们有钱,包括同意现在的工程。”

  杜安:“是的,所以啊,人设很重要,不管你衣着朴素还是穿金戴银,只要你是五里坡的当家人,就意味着你手里握着别人十辈子百辈子都奋斗不来的财富,这就是人设,不管谁来了,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这也是咱们能呼风唤雨,大量放贷的根本原因。贷款是好东西,一帆风顺时的琼浆玉露,倒霉破财时的穿心毒药,会计,经济,这些书你要多看,后面的事情要靠你自己,你知道我的,做事情犹犹豫豫,只能做马后炮事。”

  小云:“哪有自己说自己的?”

  杜安:“年龄大了,有自知之明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做了许多荒唐事,觉得自己可以帮助别人,可以改变别人,呵呵...”

  小云:“然后呢?”

  杜安:“然后,呵呵,发现人根本不会改变,只能筛选,不能培养!”

  小云:“那我呢?算培养吗?”

  杜安:“算,前提还是筛选,你的学习力是其他人所不具有的,给灵儿一本书,把书翻烂了也学不明白,一直由着她玩闹就好。早些休息吧。”

  次日一早,杜安被早早的喊到大棚,众人吃过早饭,把所需工具准备齐全,只等着杜安。

  葫芦苗和西瓜苗长的十分茂盛,两株挨在一起,西瓜已经有小叶冒头,葫芦只有个顶点,正是嫁接的好时机,越来越多的人挤进大棚,草帘子掀开一半,凉风不停的吹进来。

  杜安拉个小凳子坐下,把高凳子挪到面前,拿起一圃苗,把柳叶小刀沾一下药水,在葫芦的嫩杆上斜着划开一半,再把西瓜的嫩杆反着划开一半,两处伤口嵌合在一起,拿起一片草叶裹上,细线打个结,套上去,微微拉紧,一苗完成。

  牙婆:“如此简单?”

  杜安:“对啊,后面成活了就算完工,这是靠接,还有另一种方法,是插接,不过那个成活率稍微低一些,咱们的手法不熟练的情况下,先用靠接,都试试吧,不难,你们是女子,手上的活儿细一些,不过呢,干活不分男女,手指灵巧的都可以做这个,今天有一万多苗,够很多亩地了,先这样,都上手试试,不用怕弄坏,不够的话,再育些苗,几天的事。”

  看着一众男子女子纷纷上手,逐渐掌握其中的诀窍,慢慢干活也快了起来,一直帮着忙到中午,一万多苗已经做出来一多半,人多是好,吃瓜的时候估计也更快一些。

  看着日头正中,牙婆安排大家停下,全部去吃饭,剩下的活儿,下午扫个尾就行。

  牙婆慢慢跟在杜安身后,问道:“嫁接后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杜安:“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等个七八十来天,成活了呢,把葫芦头掐了,西瓜的根也拔掉,现在外面还是有点冷,等过段时间气温上来了,西瓜苗也该有个三四叶了,正好移栽出去。后面的田间管理,你们都是熟悉的,安排人去照顾一下,基本没什么事。”

  牙婆:“这些日子草芽该冒头了,二十几家的羊陆续要撒出来放一放了,他们反映了一个问题,说冬天草料不够,夏天草料吃不完,有没有办法解决一下?”

  杜安:“有的,这件事呢,从两个方向看待,一呢,公羊,留几只种羊,其余新下的,到了三四个月,能有个四五十斤重,大约就是半大个儿,全剃出来,当肉羊,没肉吃直接下锅,有肉呢,存冷库,这样会减少羊群数量,一定程度上减少冬季草料的消耗。二,春末也就是水草最丰美的时候,除了放牧,还可以打点草,用阴干的方法,储存一些草青,每只羊的消耗都是固定的,你们可以大概得计算一下,从秋冬不能放羊开始,到初春可以放羊,另外呢,给带崽的老羊额外加一些麸皮之类的粮食,直到出满月,这些出满月还不能真正吃草的羔羊,都圏在家里,别让它们乱跑,会丢的,说不定一个小坑小洞就给困住了。”

  牙婆:“牛也可以这样吗?”

  杜安:“牛?牛更复杂一些,牛没上牙,所以草料需要更细致一点,不能直接喂,要洗草,牛这玩意儿更通人性,不能用冷血的方法饲养,可能很多人爱吃牛肉,非必要还是尽量吃肉牛,毕竟现在来说大牲口是重要的生产力,帮着干活,还是要重视一些,我明白你的意思,牛也可以吃干草,按比例把作物秸秆和干草混合喂养……”

  陈九慌慌张张跑过来,停在杜安面前,努力换了一口气,说道:“龙爷老了!”

  杜安面色一沉,赶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陈九:“师娘说是半晌的时候,师娘看几个老人在墙角晒太阳打盹,泡壶茶打算让他们喝一口的,到龙爷那怎么也叫不醒,这才发现龙爷去了,喊了穆郎中,摸脉的时候,已经早没气息,身上有些凉了。”

  杜安:“傲天在吧?”

  陈九:“在的,已经安排灵堂了!”

  牙婆:“去的安详吧?”

  陈九:“师娘说,很安详!”

  杜安:“龙老头有福气啊,行,你们先去忙,我换身衣服,前后过去。”

  陈九:“是,东家!”

  回到小院,没见有人在家,只能自己去制衣坊,几个女子正开着窗子踩缝纫机,忽的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影,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出来接待。

  四鲤:“先生,有事吗?”

  杜安:“找身合适的衣服,龙老头归天了,我得去看看。”

  四鲤:“是,我这就去办!”转身进了侧面的大房间,不多时拿了一件深青色的长袍,一件白色里衣,一双靴子,一件黑色裤子,递给杜安,示意到边上的厢房换一下,杜安没有犹豫,走进厢房,一扯身上的短褐,迅速穿好,走出厢房,四鲤边上走多了两人,看杜安出来,四鲤从左边托盘里拿出一条玉带,帮杜安束上,整理好衣襟,从右边托盘里拿出一块白玉系在腰间。

  杜安:“好了吗?”

  四鲤:“好了,袖口不挂了,您赶紧过去吧!”

  杜安对着几人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奔着人多的地方走去。

  “东家一换装束,颇有气质呢!”

  四鲤:“呵呵,你们能看出什么?东家呀,神光内敛,只要看到他的影子,哪怕远远的看见,也让人心安。”

  “怎么讲?我怎么看不出来?”

  四鲤:“尤记得那日,来寻我家哥哥,枯坐在路边两日,水米未进,只能以泪洗面,实在是家中断粮数日,哥哥随了绺,又没能送口粮回来,只能打听了信儿来寻,人家当然不会管咱们,可那日,东家一出现,只是远远的看了我们这群妇孺一眼,迷蒙之间,也没看清他的眼神,想来满是悲悯,午时便安排吃喝,白米,你知道吗,第一顿吃的就是白米,还有炸的油酥酥的带鱼,看着几十个人围着一大锅白米饭留口水,哎,想想都觉得心疼。你能懂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能见到东家,就意味着,从此不再受苦挨饿,不再颠沛流离。”

  “姐,我懂,我虽名义上是嫁到五里坡,可实际就是养不起,让父母卖了,我家相公给了许多礼金,阿爷却分文未回,我也没带一文钱的嫁妆,来到这儿,我才知道,原来日子是这样过的,相公待我宽厚,妇幼住着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每日里不是鸡蛋就是肉食,说出来不怕姐姐笑话,之前十余年,鸡蛋皮也没见过一片。哪敢想今日,呵呵,珠钗上了发梢!”

  按照指示,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前,里面已经满人,推开门口几个,走进去,众人一看,赶紧郑重行礼,把杜安让进去,龙傲天守在棺材前,已然给龙治礼换好了寿衣,脸上盖了蒙子,一众女眷已经在扯孝衣。

  龙傲天看到杜安过来,赶紧起身行礼,身后的其余后辈跟着行礼,一众女眷也停下手里的活,上前行礼。

  杜安:“不必多礼,继续吧!”

  只听外面林限之的声音响起,向外看去,林限之也换了一身新袍子,跟外面的打过招呼,走进灵堂,看到杜安也在,率先拱拱手,算行礼了,杜安也是一拱手,没多动作,龙傲天一如既往的郑重,带着后辈给林限之行礼。

  林限之:“都在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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