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

  亮得刺眼灯光下，一个男人正皱着脸蜷缩在椅子上，捂着肚子直抽冷气。

  正是被人做好事搀扶回家的赵天瑞。

  而在他面前满脸气愤，正在骂天骂地的正是他妈郭月菊。

  赵彦国今天刚从另一个厂子回来，早早吃过饭，已经回房间睡下了。

  夜已经深了。

  外面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熟睡的鼾声和不知道哪家孩子被吵醒的哭闹声。

  而赵家亮如白昼的客厅里，怒不可遏的母子俩毫无睡意。

  郭月菊久等儿子未归，就知道赵天瑞多半是找那个女人去了，骂了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也懒得再等他。

  结果没想到，半夜听到动静一起来，就撞上儿子这么个惨状。

  郭月菊给找了药酒按揉开，她看着儿子身上大块小块的深色淤血，样子十分凄惨，心里一抽一抽。

  下手这么重，过两天肯定青得不成样子。

  不过万幸都是肉多的地方，没打到骨头。

  “妈，疼，你轻点！”

  赵天瑞脸一抽，瞬间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嘶吼声。

  “轻了没用，就是得把淤血揉开才能消得快，疼的话你就忍忍！”

  郭月菊毫不留情地给赵天瑞揉得嗷嗷叫，揉了有半刻钟，才忧心忡忡地收起药酒，这才有时间问起儿子事情经过。

  赵天瑞还在哎哎哎地抱着肚子，直冒冷汗。

  郭月菊已经横眉冷目起来，“你告诉妈，是哪家的缺德王八蛋！大半夜净不干正事……该不会，是半路劫道抢钱的吧？！”

  郭月菊想到这点，心里就一咯噔。

  赵天瑞想了想那伙人，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而且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他们没摸钱就走了。”

  “那你这样是惹到啥人啊……”

  郭月菊可愁了，就怕以后那帮人还再接再厉，像今天这样揍儿子。

  在郭月菊眼中，自家儿子白净又礼貌，从小到大在外人嘴里都是交口称赞的。

  总体还算孝顺，工作上也经常被领导褒奖，除了婚姻有点不顺畅以外，几乎没有缺点。

  这样优秀的儿子怎么还得罪人了呢，肯定是那伙人的问题！

  赵天瑞忍过去这一波来自母亲的二次伤害，已经筋疲力尽，完全抬不起眼皮。

  他顾不上关心郭月菊的担忧和疑惑，很快睡了过去。

  留下郭月菊一个人抽丝剥茧，苦思冥想，最后还是没有思绪，想了半天才在入睡的前一刻想起乡下的前儿媳家。

  “……会不会是林家怀恨在心？”

  “不可能。”

  第二天一大早。

  赵彦国得知这一猜测，沉默几秒后给出了否定答案。

  “我说老赵，为啥你就能这么肯定啊？”

  郭月菊十分看不惯老伴对前亲家的滤镜，故意反驳起来。

  “那都是一家子没文化的乡巴佬，你还指望他们讲道理？要是他们看不惯咱们天瑞，非要给林文棠找回场子呢？”

  赵彦国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背着门口换上衣服。

  “咱儿子离婚，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要是有意见，怎么不见当时不上门要说法，非要等到两个月后？换做是你，咱家娟儿被这样的婆婆对待，你当妈的能忍两个月？”

  “那肯定不行——”

  郭月菊反应过来赵彦国话里的意思，眨了眨眼，“好啊你个老赵，我差点没听出来，感情你这是拐着弯子骂我呢！”

  那边的父母还在房间里理论争辩，这边的赵天瑞已经弓着身子出了门。

  但是一等进入众人的视野，赵天瑞就开始强忍着肚子上传来的不适，默默挺直腰背，做出平日的那个温文尔雅的赵天瑞。

  他挂上礼貌的笑意，和迎面而来的同事打招呼。

  心里却暗自琢磨开了。

  当然，赵天瑞倒没有像他妈一样往前妻的方向细想，他想的是黄依依那边。

  人的直觉很奇怪，会不知不觉往自己潜意识里最在意的地方联想。

  直到此刻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昨天像往常一样去接黄依依的时候，有一个很反常的发现。

  那就是他并没有在糖厂看见那个，总是厚着脸皮在黄依依面前孔雀开屏的碍眼黄毛。

  加上昨天在被毒打的时候，赵天瑞试探着问的那一下，结果动手的人并没有出声。

  此刻细细想来，似乎对方是心虚了。

  赵天瑞更加笃定了几分，他冷哼一声。

  “哼！这么一看，十有八九就是那黄毛……”

  ……

  因为提前和文东通了消息，所以文东收摊之后就找了两个摆摊时候认识的朋友，一起前往火车站搬货。

  “回来啦？”

  舟车劳顿的文棠和文西风尘仆仆归来，一进门就迎来林大嫂亲切的声音。

  “小姑！”

  “小叔！”

  两道兴奋的童声从院子里传到文棠耳朵，她放下装衣服的布袋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宝和二宝。

  “大宝二宝也来啦！”

  文棠惊喜地说，然后挨个摸了一把侄子们的小脑袋。

  大宝二宝两个小屁孩虽然性格相差甚远，但都虎头虎脑的，加上一模一样的小脸蛋，还有遗传自林家人的眉眼，看起来机灵又俊俏。

  脸颊鼓了一些，看来长了不少肉。

  文棠离开林家村的时候，留了一些钱给家里花用，让大哥大嫂有空多买肉给家里人补补身体。

  这阵子除了收豆子，还要种小麦，农忙的时候村民们为了手上能使力气，都会吃得比平时饱上三分。

  这关键的时刻，哪怕再吝啬的人家也会多做一些吃食补身体，免得累坏了人，地里的活就耽误了。

  如今过去大半个月，虽然林大哥林大嫂没舍得买几次肉，但家里在吃喝上比之前宽裕许多，大家明显都比之前结实了。

  “爸和大哥也来了吗？”

  文棠看向正端着饭出来的林大嫂。

  自从林大嫂来了之后，姐弟几个就再也没下过馆子，都是吃自家新鲜出炉的饭菜。

  林大嫂拿出碗筷走过来，看到两个围着小叔子们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儿子，两个娃激动的声音都差点捅破天了。

  看着闹腾的孩子，林大嫂突然感到有些手痒。

  听到小姑子的话，林大嫂才移开目光。

  “家里是没什么活计了，但还有鸡和猪要喂，离不开人，爸和你大哥还在家里，还有咱奶。”

  “大宝二宝这两小子过来，是因为闲得很，闹腾着要见小溪，文东回家听到后就把他们拎了过来，才住两天。”

  林大嫂说完，悄悄看了眼文棠的脸色，不想小姑子误会是自己使小心思，把全家人都搞来城里了。

  一想到满心期待进了城，结果整天都在吃小姑子的，住小姑子的，林大嫂就觉得老脸都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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