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正是少年轻狂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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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时节正好,谢安然特意换了一身华丽的宽衫大袖,衣襟和袖边皆以金丝绣制云纹;又系了翡翠博带,带以玄锻做底,白纱为边,精致无比;头顶卷梁冠,冠的正面镶以一指方圆的白玉,玉质通体晶莹。
这冠是他祖父尚在陈郡之时花重金制成,因为他才学过人,遂赐予了他。平时鲜少用到,只有大祭和重要宴会时方会佩戴,今日虽然两者皆非,他却郑重的竖起发髻,裹了纶巾,方方正正的将此冠戴上。
用过早膳,他便命家奴驾了轺车,驶往江家,赶赴与江子萱三日前便已经定好的踏青作画之约。
他情绪高昂,宛如即将洞房的新郎,喜庆之色不禁上了眉梢。
当他到了江府,禀明来意,却听闻江子萱已经离开江家,归期不定。他的面色顿时沉如水,星眸寒如冰,不禁对江子萱的举动生出怨愤来。
谢家的当家人谢荣正要出门,却见自己那本该与佳人谈诗论画的三郎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大为吃惊,当即问道:“三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如此模样?”
谢安然看向自己的父亲,长叹一声,答:“江家的三小姐前些日子已经离开,归期不定。”
“呀!那该如何是好?”问完,也不等他回答,谢荣又说道:“你不是说她对你颇有好感吗?为何突然离开,却没有告知你?”
“哼……”谢安然冷笑一下,道:“不过好感而已,再说她年纪尚轻,又跟着那不知风月之事的丘聃多年,哪里懂得男女之情?”
“难道无计可施?”
谢安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又道:“其实也未必没有机会,依石尉寒那高傲的性子,定会在后日江闵的寿宴上面当众拒绝江家的求亲。到时,我若主动提及,石家为了挽回颜面,想来是会答应的。”
“主动提及?”闻言,谢荣面有顾忌之色,又道:“她虽然是江家嫡女,但毕竟口吃,又被石家拒婚,若是你主动提及,会不会落人口实?遭人嘲笑?”
“落人口实?”谢安然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说:“口舌之事不关痛痒,与之相比,与江家结亲的种种好处来得实在许多。”
即便谢安然答得不甚在意,谢荣还是难免生出愧疚之意,感叹道:“三郎,为了江家委屈你了。”
谢安然莞尔一笑,答:“其实那江家三小姐并非外面谣传的那般无才无德。儿虽然只与她有一面之缘,却可以肯定她是有些才华的,且性子极好,没有时下贵女们骄奢跋扈的性子,只是可惜有口吃的毛病。娶她,对我而言倒也不是十分委屈。”
说着,他微微停顿,又道:“光凭她是第一贤人丘聃的弟子,又是江家的嫡女这两点,若她无口吃的毛病,我又岂会有机会娶她?怕是高傲的石尉寒也会以娶她为荣吧!”
谢荣细细一想,不禁颔首认同谢安然的话,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对于别人而言是缺点,若是换个人、换个位置,难免不会变成优势。
……
江闵四十大寿,乃是京城一件大事,当日江府内自是高朋满座。
虽说从早上便已经陆续有人前来道贺,但真正的主宴却是从日落时分开始。此时,虽然尚有余晖,江家却已经早早沿街点亮了红蜡,迎接宾客。
按照江家大郎江邵乐的安排,从江家大门开始,每隔三步便插一红蜡,直 插 了方圆十里远,铺就成蜿蜒火龙,排场之大,令宫里的贵人也闻之咋舌。
百姓之间更是议论纷纷,不少人闲来无事,三三两两结成伴、站在街旁观望。
现下,红蜡虽然不是稀罕物,一般人家却也用不起。布衣百姓,一生中大概只用一次红蜡,便是洞房花烛之时。平日里夜间照明,别说是蜡烛这样的东西,便是柴火也鲜少有人舍得一夜燃到天明。
除此之外,江家的管家还带着众人早早铺好了红丝绒做的地毯,毯子上面绣有常青树、迎客松之类的喜庆物件,将江府里里外外的路都严严实实装饰起来。
江闵身穿绚丽华服,一身贵气的端坐在大厅之上,接受络绎不绝的宾客道贺。
宾客们此时已经见识了十里的红烛华彩,又踏过了精致的红丝绒地毯,本已经是赞不绝口,羡慕不已。进到厅中,忽见厅上放了一九盏莲花灯,灯火璀璨,宛如白昼朝霞出现一般。
这本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奇就奇在灯盏上面的九个灯火宛如九个红日,齐齐照在一副画卷之上。
这画,是一副鹤寿图。时下以鹤为仙物,更有仙鹤乃是寿星坐骑之说,所以画鹤祝寿最是讨喜。
而此鹤寿图中有仙鹤九只,暗含长长久久、福寿无疆之意。
按说,如此刻意迎 合讨好的贺寿画作,失了画者的本心和高雅,该是俗之又俗才对。偏偏此画中九只仙鹤皆栩栩如生,又特点不一。故而,画者虽有刻意、谄媚之嫌,却又随心而至,反倒让人觉得贺寿的图画活该就是如此。
那些鹤,都是红头白羽,或展翅欲飞、或翱翔空中、或停步啄毛、或引吭高歌、或抬首张望、或单脚独立、或翩然起舞、或两两相亲,无论神行生动,宛如实景。
又有那九盏红灯的映衬,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这些鹤不是在画中,而是在空中。那九盏莲花灯上的灯火也不是灯火,而是仙鹤们驱使着的红日。
此时,它们便如同传说中的天神一般,顶着红日从天而降,只为给江家的家主江闵贺寿!
眼看着众人看此鹤寿图看得如痴如醉,江闵面上喜庆之色更深,对于大家的夸奖更是受用非常。
有心人注意到画的右下方处有一行如行云流水的草书,写着愿父亲大人福寿无疆的话语,落款是女,子萱。顿时,人们赞叹纷纷,都道江家出人才,早已经听闻江家三小姐年纪轻轻,便拜到了邱公的门下。今日一见,方知其才华卓越,堪称天下第一才女呀!
还有些人仰慕江子萱的才华,欲与之畅谈,却被告之其师父丘聃病重,为尽孝义,报答丘聃对她的恩情,她早已离家前往丘聃住处侍候他的起居了。
人们虽有遗憾,但见到江子萱早那声情并茂的请罪书时,将遗憾迅速转为了赞美,直道江子萱不仅才华出众,便是品德也是当时贵女的楷模。
眼见着形式如同江子萱所期望的那般发展,江邵乐长长松了一口气,她私自离家的事情,算是就此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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