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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章 夜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雪夜下的广阳府城依旧是长灯满街的繁华,只是比起往日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公子佳人,此时的街道两侧上多是舞刀弄剑的江湖人。

  即便已入子时深夜,商街两侧酒肆勾栏之中依旧时不时能传来几道爽朗的笑声。

  隔着马车单向幕篱看着两侧的灯红酒绿,许元久违的感觉到了一抹烟火气。

  市井小民纷纷扰扰,叫卖吆喝,一艘艘夜泊的花船在金淮河上轻轻飘荡,勾栏楼下一那位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馆人不断吸引着路上男人的目光。

  时任的广阳府尹是个会做人官员,给两位皇子殿下筹备的临时行辕坐落于天明江边。

  标准的临江别墅。

  当然,这位府尹也不是以自己名义直接安排的,毕竟那种地段的院子动辄数千两白银起步,配置阵纹后甚至可达万两白银以上,这些可不是一介府尹的俸禄能购置起的。

  而是以城内一巨贾的名头捐赠。

  虽然没有明说,但确实是送的。

  两位天潢贵胄住过的地方,你敢拿出去给别人住?

  脑袋不要了?

  临行前,听娄姬那年轻的老阿姨说,那位巨贾似乎是这位府尹的白手套之一。

  价值万两白银的东西说送就送,这些年来,那位府伊应该贪没了不少银两。

  不过能力足,实事做得不错,而且很懂事,朝堂上有人站台,也就没人查他。

  许元好奇问了一嘴大概贪了多少。

  娄姬随口回了他一句十几万。

  交通要道上的省会一把手,在此为官近十年才十几万两,确实算是极为清廉了。

  想到这,

  许元估摸着自己应该也能去敲一笔竹杠。

  最起码,凭着自己这身份在这城里要套临江别墅肯定是没问题。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近几年来他可不敢离京,要这房产也没用。

  思索间许元忽然发现马车已然驶过了广阳城最为繁华的玉素街区,已然进入了那奔流不息的天明江旁的临江路。

  人流少了很多,但按着刀的夜巡却多了不少,三人一组,每隔几条街就能看见一队。

  这边算是广阳府城真正的权贵区。

  宗门弟子、富商巨贾、高官衙内的府邸基本都在这一圈。

  由于马车车身上那标志性黑龙,倒是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前来盘查许元,路遇的名贵车架皆是隔着老远便靠边避让。

  靠在软榻百无聊赖的欣赏着雪下江景,许元忽然随口问道:

  “王先生,还有多久到?”

  王先生,正是方才跪于雪中的那名黑衣男人。

  娄姬似乎很清楚以他性子是不可能忍的,绝对会去找李诏渊的麻烦,便隔着老早将其留下为他架马带路。

  话落,外面架马的黑衣男人的声音带着恭敬:

  “公子,再过两条街区便到了。”

  “嗯。”

  许元轻轻应了一声,随即略显好奇的问道:“王先生,方才娄姬让你跪在雪里那么久,你堂堂大宗师修为就不会不满么?”

  大宗师已然算是这世间金字塔尖上的一批人了,即便在相府待遇也很高,就像周琛和司子鱼他们,基本上都是以先生相称。

  不过娄阿姨的黑鳞卫里面貌似不一样。

  “属下不敢。”黑衣男人立刻回道。

  “只是不敢,那就是有咯?”

  “.”

  外面的男人直接尬住了,额间泛起些许细汗,正欲开口解释,便听里面那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

  “算了,伱们黑鳞卫一个比一个神秘,嗯.你方才既然说快到了,李筠庆那小子也住这?”

  “.”

  听着车厢内那完全不敬皇族的称谓,黑衣男人略微攥紧缰绳,道:

  “三皇子的临时行辕就在二皇子旁边,要去么?”

  许元斜倚在软榻,指尖一下一下的叩击着窗棂,撑着下巴:

  “你把他叫出来,许久未见,还有点想他。”

  黑衣男人的声音略显迟疑:

  “是通报?”

  “直接传音。”许元声音有些好笑:“你身为大宗师,意魂应该能覆盖整个别院吧?”

  “能是能,但如今入夜已深,擅自用意魂探查其内”

  “也对,那小子无女不欢,如今又有府尹报销,估计又叫倌人上门了。”

  黑衣男人松了一口气:

  “那公子,我们还是通报门房”

  “你好像修的是音道功法?直接喊吧,就说许长天想他了。”

  “三公子,如今广阳府显贵聚集,入夜已深,恐惊扰.”

  “谁不满意,直接让他来找我,你怕什么?”

  “.”黑衣男人。

  “.”

  “.”

  雪夜纷扰,奔江漱流,一片静谧之间,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三殿下,我家公子请您出来一叙!”

  声音在庞大源炁加持下振聋发聩,那瑰丽的琼楼翘脚下悬置的冰锥纷纷崩碎成冰晶消散,沿着府邸门口扩散了开去。

  静谧的街区中,不少已然熄灭的灯火再度亮起。

  几乎同时,数道浑厚意魂与源炁沿着声音探寻而来,但在见到那停靠院门前的黑龙马车后又悄然地收了回去。

  沉寂数息,

  “轰隆隆——”

  厚重的府院大门便从内被打开,入目不是门房,而是一位赤着臂膀的昳丽青年人。

  光着脚,长发未束,貌似很急切的样子。

  正是李筠庆。

  黑龙马车安静停靠静谧的街边,街道上挂着的铭文灯将那黑龙之睛映得栩栩如生。

  见了那马车,李筠庆俊美的脸上抽搐一下,心中暗骂一句晦气。

  这小子阴魂不散是吧?

  “.”

  沉默中,

  黑衣男人打开车门,身着锦袍的俊美公子从其上缓步负手走下,看着那赤膊的演他的皇族老三,笑道:

  “筠庆啊,好久不见。”

  “兄兄长?”

  “是我。”

  “你受刺杀居然还活着?”

  “.”

  许元眼角抽搐一下。

  李筠庆整理表情,在灯光的照耀下,眼中瞬时流露一抹晶莹,然后直接急切地光着脚踩着雪快步走来,

  走到近前,

  李筠庆目含泪光,一脸激动便要上前抱住他,语气带着颤抖:

  “筠庆..筠庆还以为此生都见不到兄长你。”

  许元见状连忙拉住了他手臂,用力将他动作止住,笑道:

  “此番刺杀我也亦是九死一生,为兄今夜应当没打扰到你吧?”

  哥们,你演戏归演戏,男男授受不亲。

  李筠庆继续想抱,眸含泪光:

  “兄长未死已然是筠庆这数月以来听闻的最大喜讯,就算打扰到了,筠庆也喜难自甚,以兄长大才若是死了恐是我大炎损失,只是如今入夜已深,筠庆又衣衫未着”

  “既然如此筠庆如开心,那便进府一叙,为兄等你穿好衣衫。”

  许元笑着点头,说罢,直接便要朝着府内走去。

  李筠庆眼角抽了一下。

  这吊人脸皮怎么比他还厚?

  思绪未落,人影已经自顾自的走入了府邸。

  赤膊站在铭文灯下,李筠庆瞥了一眼那架黑龙马车,额头冒出几条黑线。

  许长天找他?

  找屁!

  瞥了一眼百丈外的另一间雪中院落,李筠庆恨得牙痒痒。

  来找隔壁那二皇兄,把他拉上作甚?

  嫌他事少么?

  不过这许元未死,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心中低叹一声李筠庆脸上恢复笑脸快步的走入了院门内。

  宅邸内室庭院,小雪飘摇,两道身影坐于临江的挑高阁楼之上。

  一边饮酒,许元一边远眺灯火中雪夜江景:

  “.这广阳府的李府伊可是妙人。”

  说着,

  许元瞟了一眼一旁那名衣着薄纱,曲线半露为二人斟酒的美艳倌人:“看来今夜我还是打扰到你了。”

  李筠庆身着单衣,披着一件锦裘,翘着二郎腿,靠在背后软榻上,轻笑道:

  “感兴趣?今夜本王可未曾享用。”

  许元挑了挑眉,唇角微勾:

  “呵,说笑了,你皇姐可也在城内。”

  李筠庆举杯轻抿酒液:

  “她又不会来我这。”

  许元深深看了他一眼:

  “呵,口风不严,若是泄露,有损我与你皇姐之间关系。”

  “此女天生失聪.”

  “我又没说她。”

  “.”李筠庆。

  许元笑着举杯,铜杯相碰,似好友闲聊:

  “近些日子,筠庆想来过得颇为潇洒啊,日夜笙歌。”

  李筠庆抬眸瞥了他一眼,随手将一下酒干果扔入口中:

  “不日夜笙歌,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从窗棂吹入的江风浮动长发,许元饮酒的动作一滞:

  “哦怎么说?”

  李筠庆很是光棍的瞥了一眼隔壁院落:

  “本王最近的处境可不好,差点就被那父皇交给相国给你做陪葬了.”

  许元表情古怪:

  “你听谁说的?不至于动你吧。”

  “至于,很至于。”

  李筠庆抬手敲了敲脑袋,语气有些无奈:

  “动脑子想一下就知道,二哥被父皇他保下,就代表得削减大哥他的势力,不然二哥他就算有外力相助朝堂上的机会也不大,再加上这事总得给许公一个交代.

  “三公子,现在你告诉本王,这种情况把谁交出去最合适?”

  许元闻言眸露思索,随即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笑道:

  “怎么,不叫兄长了?”

  李筠庆同样笑着回:

  “本王觉得还是三公子叫的顺口。”

  话落,二人相视一笑。

  收敛了笑意,许元看着李筠庆问道:

  “你真没打算?”

  “什么打算?”李筠庆装糊涂。

  许元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身份其实也不低,皇族商会归你管,还有部分的御影卫在你手上,这么多年下来我不信你没在其内安置自己的人。”

  李筠庆语气很不满:

  “什么叫我的人,那是我大哥的人。”

  许元有些无趣,斜倚在背后软榻,扣了扣桌案:

  “你这次差点成了牺牲品,想法居然没有一点点的改变?”

  “.”

  李筠庆瞥了许元一眼,随手揽过旁边斟酒的倌人,伸手进入领口在女子丰盈上用力的揉了揉,抽出后又抬手掠过眼前这一桌名酒和珍贵的下酒菜,以及窗棂外那令人心旷神怡的优美江景:

  “人要知足才能长乐,本王就算再不济,日夜笙歌,也比这世间之人强上太多,本王觉得现在的生活很逍遥了,没必要去争那位置。”

  许元眼眸眯了眯,道:

  “我这次没有和你开玩笑。”

  “本王,也没和三公子您开玩笑。”

  “.”许元眼神略显失望。

  李筠庆松开了身旁的温顺的美艳倌人,略微凑近,语带古怪的说道:

  “三公子,本王很好奇为何你就这么看好我?”

  许元瞥了他一眼:

  “画本里,一般都是你这种表面不争的人争到皇位,太子什么的呵呵。”

  “噗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李筠庆甚至笑得拍了拍桌案。

  笑够了,他长长叹了口气,瞥着窗外江景:“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现实不是画本,本王也确实不想争,也争不了。”

  “其实做傀儡也能维持你现在生活。”许元冷不丁的出声。

  李筠庆眼角跳了跳:

  “不是,你怎么啥话都敢和我说啊,我口风不严的。”

  许元双手一摊,月下举杯相邀: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不想争,那便不会说出去,嗯相反还要担心我口风不严。”

  “.”

  李筠庆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一变,从倌人手中去过酒壶,起身亲自为许元倒满,轻咳一声:

  “咳,那个,兄长啊.”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

  许元略显好笑:“人各有志,我尊重你,不过现在时机已经很紧,若是日后你改主意了,可过期不候。”

  碰杯,饮尽。

  李筠庆低声问道:

  “长天,你此行是来找我二哥的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么。”

  “若真想叙旧,何必搞那么大动静。”

  “啧,你还挺聪明。”

  “.”李筠庆。

  许元瞥着李筠庆,眼神有些阴冷:

  “我呢,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被暗杀了,总不能直接忍下来吧。”

  说着,

  许元遥遥望一眼李诏渊的别院,悠悠的说道:

  “算算时间,你那二哥也该过来了。”

  “哦?看来那边也在谈事啊”

  李筠庆呢喃一声后立刻起身,搂着倌人那丰盈柔软的腰肢,一边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道:

  “许长天,本王警告你,今晚别再吵我再吵本王便与皇姐说你今夜来我府邸是为了私会倌人。”

  “.”

  许元哑然一笑,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呢喃一声: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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