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画鬼易
“回伯父,您说的叶将军便是家父。”叶远舟回答得十分坦诚。
杜仲了然地点了点头,开口又问:“既然如此,为何叶都尉官职比我这顽劣的女儿要高,又是高门大户出身,顶着武状元这样响当当的名头,却心甘情愿跟着我女儿这样一个小小的司马,一个毫无用处的闲置屁股后面跑?”
“爹,好歹是个读书人,您瞧您这话说的……”杜若被自己老爹的说辞给搞得有些尴尬。
“话糙理不糙。”杜仲却摆摆手,满不在乎,“四书五经意在教后世如何做人,而不是让他们揣着一腔子黑心烂肚肠,就在嘴巴上面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
我看这位叶都尉也是个磊落的人,应是不屑于那些迂腐酸臭的拿腔作调,便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了。”
“伯父说的是,做人做事,贵在光明磊落,无须在意繁文缛节。”
叶远舟立刻点了点头,对杜仲的说法表示赞同,然后继续说道:“晚辈与杜司马在京城里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惊异于女子竟然能够在男子科考一路闯进殿试,还夺了探花。
之后在松州再次重逢,便是被她的勇气所折服。
晚辈虽然身为男子,却自愧不如,受困于重重束缚,顾忌多,牵绊也多,不能像杜司马这般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因而晚辈愿协助杜司马,能够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慰藉吧。”
杜若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相信叶远舟对杜老爹说的这一番话皆是肺腑之言。
以叶远舟的才能,本是堪当大用的,可是偏偏因为大殷朝重文轻武,传闻从先帝那会儿起,皇帝就对武将多有忌惮。
因此不论是担心被皇上认为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野心,还是回避睿王爷的势力,叶远舟都注定不能得到与他能耐相匹配的荣光。
虽然说叶进大将军的这些安排历练,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儿子不要早早做了出头鸟,木秀于林,反而被风所摧毁,但是作为当事人,身处于这样的境地之中,即便是对那一片苦心清清楚楚,也难免会在很多时候感到凄凉吧。
杜仲本以为这种世家子弟,高门的少爷,应该多少带着几分倨傲,没想到叶远舟却全然没有半点架子,言谈举止也是十分踏实,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打量打量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没有什么想问的,杜若却是有的。
“爹,您在家里面,有没有听到过什么铜河县那边的传闻?”杜若问。
“铜河?”杜仲皱了皱眉,只稍微疑惑了一下便很快就猜到了女儿想问的是什么,“你可是想要问我那铜河县的凶宅传闻?”
“爹果然是人在家中坐,却能通晓天下事啊!”杜若笑眯眯地猛劲儿夸奖自己老爹。
“去去去!少在这儿拿我说笑!”杜老爹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暴露了他对女儿的称赞感到十分受用,“我这边有一个得意门生,家便是铜河县的,之前那凶宅的事情,从他口中听过一点。
不过我倒是没有怎么往心里去,若是你们想要问问清楚,明日随我去书院,我找他出来,让你们亲自问问便是了。”
“您相信这世上有恶鬼杀人么?”杜若又问。
杜仲笑了笑,伸手朝不远处那把躺椅指了指:“不瞒你们说,方才我看得高兴的那一本,便是鬼怪志异话本,但这东西当个消遣看看便罢了,若是真的信以为真,那就是个猪脑子!”
说完,他看了看杜若:“我问你,这世上什么最难画?什么最好画?”
杜若愣了一下,她小时候因为读书写文章的缘故,算是练出了一手好字,可是若是论起画画来,她却是有点都不灵的。
“问住你了吧!”杜仲笑道,“这世上山难画,水难画,那山间水畔的猴儿、兔儿、豺狼虎豹,都难画得很,而最容易画的,便是那阴间的鬼和天上的仙!”
“哦?此话怎讲?”杜若疑惑地问。
“画山画水要有气韵,画猴儿画兔儿要灵动。”杜仲说,“一座山立在那里,百岁千载也岿然不动,看过这座山是什么模样的人比比皆是,若是形不似,令人齿笑,若是只是达到了形似,毫无气韵可言,也不是佳作。
然而那阴曹地府里的恶鬼,九天之外的神仙,可曾被人亲眼瞧见过?”
叶远舟摇摇头:“这倒的确不曾听说过。”
杜老爹两手一摊:“所以喽!谁都是只听过没见过的东西,怎么样才算是气韵相合?怎么才是灵动自然?
根本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那还不是画画的人随便怎么说都行?
而这么一个古往今来,都不曾被人瞧见过真容,只是口口相传,以讹传讹的恶鬼,竟然能专程跑到玉州,跑到铜河县去作祟,还接二连三杀人,这话听来,不觉得滑稽可笑么?
要我说啊,根本就是县令无能,逮不着那杀人害命的凶徒,甚至连那凶徒是什么模样都无从知晓,于是便干脆安到鬼怪的头上,这样就可以一推六二五,不去理会,也叫人没法子骂他无能了!”
叶远舟听得连连点头:“过去我道是为何杜司马如此聪颖过人,心明眼亮,今日见过伯父之后,总算知道归功于谁了!”
他这话听在杜老爹的耳朵里,倒是十分熨帖,他眯着眼睛故作淡然地笑了笑,看叶远舟的眼神也比方才和气了一点点。
杜若又和父亲聊起了“红颜露”一案的很多事情,杜仲听过之后不胜唏嘘。
他对父亲留下的那些手记尚不如杜若来得有兴趣,所以对于海罕森吉之类奇花异毒不甚了解,也总结不出来什么。
但是对于那些服用红颜露之后,又被养成了新的药人去炼制姣容膏的女子,还有最后因为没有了气血丹而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的神棍之流,却很是感慨。
“所以说,人虽然不能随波逐流,但也要乐天知命。”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若不是贪心不足,去希冀超出自己应得的东西,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悲惨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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