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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娘死等舅来


侯黄氏死了,死在五黄六月,酷暑难耐的夏天。死在这个季节也不怕,关键时刻黄氏得的是大肚子病。用今天的医生诊断就是肝癌腹水。侯黄氏本来个子低,肚子里五脏六腑逐步化成了脓水,如十月临盆,猴子背个大葫芦。

  马高腿很高兴。他是保长,看到村里有人死去,他就会料理白事儿,有吃有喝有烟抽,事主低三下四来求他主持办丧事儿,他有机会抖翅膀,显威了。

  侯宽回到村里,披麻戴孝,守灵烧纸。豫东有句老话,爹死随便埋,娘死等舅来。侯宽老爹出殡臭大街的事儿,附近十里八村当成笑话,早传遍了。他大舅黄正多次在亲友面前放话,等他娘百年的时候出现这样的事儿,黄家就不来人,让你娘烂在家里,棺材封在堂屋里。这事儿对侯家兄弟震慑力很大,知道老娘家人多势众,把他们惹毛了,不管不问,没法起灵送殡,八辈子子孙都抬不起头来。

  马高腿第一个来到侯家,侯黄氏尸体躺在床上。烧把马粪纸,行个礼,侯印媳妇给他一块毛巾大小的白布。侯宽候印弟兄几个围上来,先是跪拜磕头,然后让烟端茶。马高腿已经习惯这些必要的礼仪,泰然享受。而后开始安排丧事儿。先是定好出殡的日子,然后安排村里人外出报丧。七大姑八大姨侄女外甥干亲等,挨个列上名字,派人到家送信。做棺材,请响器,扎灵棚,雇大厨,千丝万缕一点不能遗漏。说到出殡那天主持大礼,马高腿突然说道:“你们这几个兽养的,咋不把刘汉山请过来?”

  侯家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说不出口不请的理由,毕竟,侯家做的缺德事儿严重损害了刘家,自己有事儿马上就去请人过来帮忙,他们知道侯家人脸皮这么厚,也感到不好意思。

  “那个村里出事儿,都要乡绅村贤出面主持。刘庄有大事儿,居然没有刘汉山出面,你们弟兄几个不感到丢人,我马高腿感到丢人。”

  侯家人这才感到事态严峻。他们本来是躲着刘家,偷偷把事儿办了。如今马高腿这么说,侯家兄弟当然不敢说不。刘家人得罪了,马家人再得罪,真要弟兄五个背着老娘去埋了。

  经过弟兄五个商议,他们自认为侯家老二侯成面子最大,这么多年,只有他没有做对不起刘家的事儿。侯成脱下孝衣,掂着两瓶酒来到刘家。

  刘家人经此一劫,满肚子怨气。特别是刘曹氏,天天烧香许愿,咒骂侯宽不得好死。侯成走进刘家,刘曹氏一脸阴天:“你娘死了,我们该走的礼一样不少,明天派铁蛋去烧纸祭奠,其他事儿免谈。”

  “我们希望汉山哥出面主持大礼。”侯成赔小心,唯恐一句话说错。

  刘麦囤走出东屋,不咸不淡地说:“我和刘麦囤,差点被三猴子害死。现在你们有事儿,请我们帮忙助威,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去。”

  侯成想见到刘汉山,却没人出来。我后奶奶悄悄和他说了一句:“人不在家,去兰封县了。”刘曹氏和刘麦囤白眼瞟了一下,黄秋菊赶紧回屋了。

  侯成回到家,和马高腿说了,侯宽道:“他八成故意躲开,不会来了。”

  马高腿道:“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擦净屁股。”

  侯宽无奈,脱下丧衣孝布,去刘家赔情道歉。他担心刘家人揍他,把马高腿拉上,到时候万一动手,好有人拉架。

  马高腿想着侯宽把事儿做成,也能跟着吃点杂碎喝点肉汤。马高腿对侯宽有意见,这会儿有机会发泄了。“侯三,我问候你挺尸的娘,你真不是个东西。”马高腿一出侯家院门口就骂,旁边那些做棺材的,搭灵棚的侧目观看。

  侯宽赶紧拉住马高腿说:“哥,消消气,有事儿一会儿说,这么多人看着,多丢人。”

  “我看见你就想吐。你说,上次抬刘麦囤,你得了多少好处?”

  侯宽一脸无奈。这事儿弄了一身骚,里外不是人,差点被县里赶回老家,哪有什么好处。可是,你实话实说,马高腿绝不会信他的话,又从内心看不起他。侯宽脑子马上转了几个弯:“刘家人太抠,认死不掏钱。我们只弄几百块,还有几件羊羔皮坎肩。这样,分我的那件,事儿后我送给你。”

  马高腿笑得让侯宽后背发毛。他也知道,到了这会儿,必须出血掉毛,要不然,这丧事儿要出大乱子。

  刚到刘家门口,马高腿故意高声叫喊:“刘汉山,快点出来,侯宽给你磕头道歉来了。”

  侯宽黑脸更黑了,变成褐红色。

  刘曹氏出来,冷着脸:“刘汉山不在家,别瞎咋呼了,承受不起侯宽磕头施礼。”

  马高腿给侯宽使眼色,让他主动上前解释说话。侯宽干咳了两声,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二婶儿,你看。”话未说完,刘曹氏不耐烦地堵了回去。“我不想和没良心的人讲话。”

  侯宽使劲儿吧唧嘴,说不出话来。马高腿心里高兴,他没给侯宽帮忙,开始挑唆:“二婶儿说得对,侯宽这人就是吃人饭不拉人屎,净做生孩子没屁眼儿的缺德事儿。”

  马高腿这句话垫得很及时到位,让刘曹氏有了底气。“你做那么多坏事儿,不怕活着下油锅,死后下地狱,下辈子托生成牲口。”

  侯宽苦笑:“二婶儿,那些事儿不是我做的,咱们多年的邻居,我咋会做那些工作的事儿呢?”

  马高腿趁机挑事儿:“你没少做。恁娘就是因为你做坏事儿太多,被你气死的。”

  侯宽翻翻白眼,想骂马高腿火上浇油,可是顾虑到现在没他不成事儿,又生生咽了回去。

  刘曹氏这会儿被马高腿给架了起来,自然而然地顺着马高腿的话骂侯宽。“我看老黄的死给他们弟兄几个作的,你看那肚子撑得快涨破了。”

  马高腿讥笑道:“二婶儿,那不是气,是一肚子坏水儿。”

  侯宽忍不住了,骂道:“马高腿,你不是个人。叫你来说和事儿,你倒搅和事儿,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马高腿道:“前刘庄谁不知道我马高腿是大好人?你做了坏事,堵不住别人的嘴,咒你下十八层地狱。”

  侯宽轻蔑地说:“你要是好人,天底下就没有坏人了。你说,哪次坑刘汉山,不是你出谋划策,在后面出馊主意。我坏在表面,光叫唤不咬人,你才是一条哑巴狗,咬死嘴不叫唤。”

  马高腿本来想挑唆侯宽和刘家吵架生气,他在一边捡个乐子。他没想到侯宽脸上挂不住,敢跟他撕破脸面揭短。侯宽这回马一枪,戳到马高腿的痛处,让他更是恼怒。

  “你不要昧着良心说话,你们哥五个从来没有办过人事。”

  “你也不是啥好人。你连你亲叔亲大爷家的牛羊都敢偷走宰了吃肉,你堂妹的裤衩塞到裤裆里擦鼻涕,你是啥好人。”

  “那也比你强。你给你侯老大抬樊家的孩子,你还带人绑了韩石头的老婆。对了,这次刘汉山被抓蹲监狱,刘麦囤被抬,都是你干得好事儿。”

  “你亲眼看见了,你有啥证据。”

  “你刚才还说要给我一个皮坎肩,说是抬刘麦囤分的红,这事儿我作证。”

  两人越说越多,各自揭短挖疮,几十年前偷鸡摸狗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村里好多年的迷案今天都有了答案。两人说着又相互动手,很快扭打在一起。

  刘麦囤在院子里喂牛,马高腿和侯宽外面吵闹的,他懒得搭理,手里有活也顾不上。刚才听到马高腿绑票是侯宽干的,一股火从心底窜起,操起一把木叉,高声骂着冲了出来。“侯宽,我尻你娘,真是你找人抬得我,老家伙今天要和你拼命。”

  要说刘麦囤这人,一辈子没少做好事儿,一辈子也没少吃亏。他这人心眼不错,可就是遇事儿不冷静,没头脑。有张飞之勇,无诸葛之谋,麦秸火暴脾气,一点就着,呼啦一下就过去了。刘汉山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他只继承了一半下来,这为他一生没少吃亏的主要原因。

  当刘麦囤地木叉落在侯宽身上,侯宽放开了马高腿,直扑刘麦囤。神仙也不会想到,刚才还在厮打的侯宽和马高腿,瞬间和解成为盟友,联手攻打刘麦囤。这么多年来,侯马两家一直都是这种关系,没事儿的时候打破脑袋,一旦有一家和刘家交手,双方立马和解,同仇敌忾对付刘家。

  刘麦囤没有刘汉山那股神力,他和侯宽或者马高腿单打独斗,难分胜负。他一个人对付两个人,根本占不到便宜。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刘麦囤就被两人摁在地上,两个人拳打脚踢,打得畅快淋漓,快意洒脱。尽管刘曹氏想护住他的孙子,无奈,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被马高腿手一扒拉就是一个屁股墩,更是干着急没办法。

  黄秋菊抱着我的小叔刘铁蛋,在一边吓得大气不敢喘。后娘不如亲娘,如果我的亲奶奶樊玲珑在场,她敢抽出枪来要他俩人的命。

  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刘汉山从马上跳下,一手抓住侯宽,用劲儿一甩,侯宽几个踉跄,蹲在一边。又住马高腿的衣领,将他扔在一边。“有本事冲我来?”

  “大爷,侯宽找人抬得我,马高腿刚才已经证明了。”

  马高腿看到是刘汉山,心里直抽搐。急忙辩解:“我没说这话。汉山,你儿子没大没小,没老没少,刚才一看见我和侯宽,又是打又是骂,太欺负人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叔哩,眼里没长辈不行。”

  侯宽急忙帮腔:“这孩子不敲打不行,都是左邻右舍,几辈子的交情,我咋能做那些不要面子的事儿。再说,我真是犯法了,有政府有组织教育批评,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管教。”

  刘汉山多年走南闯北,是个侠义心肠的面子人,怀有宁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的宽胸,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两人这番说辞,倒不好意思责怪两人了。毕竟,他俩是长辈,自己儿子不该和他们动手。

  “这孩子怎么这样,打骂你叔,真是欠扁。”刘汉山骂儿子。刘麦囤满肚子委屈,看到大爷发火,也只能生生咽进肚里,转身回到家里。

  刘曹氏在一边骂道:“你打俺孙子,说你是长辈。你们两个龟孙兽养得既然那么讲理论辈儿,那你们推我几个屁股墩,我是不是你的长辈,你们该咋说哩?”

  侯宽和马高腿立即跪到刘曹氏面前,自责:“二婶儿,我俩不是东西,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要打要骂随你。”

  刘曹氏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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