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舒玥白天嗜睡，晚上经常失眠。

  谈洅曦把所有能威胁到她生命的东西都藏了起来。

  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情话。

  “老公，如果人没有思想就好了，没有思想就不会痛苦，不会被别人左右，如果能像草木一样就好了，有生命没思想。”

  她不想死，可她又向往着死亡。

  君屹来了，带来了谈洅曦需要的药，“喏，吃药也不是长久之计。”

  谈洅曦道:“你我都清楚这种病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哪怕情绪快要溢出来了，她也能强装平静，这种情绪就像毒蛇一样，随时吞噬她，她时刻处在危险之中，她渴望解脱。”

  他说着，眼睛有些湿润。

  谈洅曦觉得自己也病了。

  “她以前最多是暴躁易怒，可这几天却有了想死的念头，她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可她还是很累。”

  “她说她像一只被困在火盆里的蚂蚁，她痛苦，她挣扎，她一天又一天，一点又一点，一分又一分，一秒又一秒的熬着，每一天、每一点、每一分、每一秒都痛苦无比。”

  谈洅曦微微仰头红着眼睛问:“我该怎么办？”

  君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谈洅曦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谈洅曦又道:

  “我时刻担心她会出事，我时刻准备着救她，可我又希望她死，她这样太痛苦了，还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君屹凝视着谈洅曦，沉声道：

  “助她重新构建与外界的联系，体悟水流之灵动，感受温度之变化，领略阳光之煦暖，倾听风之呼啸，体悟爱之深沉，感受世间一切美好，生命自然便会蓬勃流淌。”

  谈洅曦突然道:“你觉得她感受不到吗？她比任何人都感受的深，感受的透。她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珍视活着。”

  君屹沉默许久道:“她若是感受不到，你早就不在她的身边了。”

  “精神病院的多数患者，他们对生命的感悟，对世事的看法，往往比那些看起来正常的人更深，更透彻。”

  “他们“与众不同”，他们独特的视角，他们另类的观点，他们超前的想法，如果没有疯掉，很可能会成为某个领域的先驱。”

  “可是，他们疯了。”

  谈洅曦眼泪再也止不住。

  他既想她死，又不愿她死，他在这世上，只爱她一个。

  他又道:“我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我怕我撑不住。”

  君屹宽慰道:“她是很痛苦，可你不能把她的痛苦转嫁到你自己身上。”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

  谈洅曦:“她……早就在安排后事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她给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唯独没有给她自己。”

  谈洅曦泣不成声，君屹又道: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死亡，可她又向往着死亡，她活着的时候与死亡最近，她死了以后便真的死了。”

  尤德摩尼亚州，艾斯特莱亚牧场。

  位于壮丽的群山之间，林木葱茏，马匹成群，牛羊遍野。

  风吹乱了她的秀发，有一股青草味。

  谈洅曦跟牧场的负责人交谈，“我想为我的妻子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好好休养。”

  他顿了一下道:“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负责人闻言明白，穿着绿长裙的东方女人是一个病人。

  谈洅曦又道:“我的妻子，她怕疼，也怕苦，她受不了颠簸，也受不了刺激，她太脆弱了。”

  “放心。”

  负责人心想，这哪是脆弱，这简直是矫情。

  “我们这里绝对安静，舒适，适合病人静养，您放心吧。”

  “米娅~”

  谈洅曦看了又看，这地方确实不错，负责人为他办理好手续。

  “米娅~”

  呼喊声，璩舒玥了望过去。

  马失控了，八九岁的小女孩的一只脚被马鞍上的绳索紧紧缠住，脚也卡在马镫上，无法挣脱。

  她躺在地上，头部朝下，被受惊的马匹拖拽着在沙地上飞奔。

  “米娅~”

  她们的父母和周围的人们都惊呆了，他们大声呼喊着，试图阻止马匹，但都无济于事。

  璩舒玥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要马命，还是人命。”

  负责人一边说一边朝马奔去，“人命……人命…那是我女儿啊！…”

  璩舒玥拿出手枪，“砰”的一声射向马匹。

  马惊了，它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前蹄高扬，随后发出一声长嘶。

  负责人顿住脚步，这个东方女人持枪。

  “米娅~”女孩的母亲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

  负责人去查看马匹。

  马鬃凌乱，子弹穿过它的胸膛，它想要挣扎，想要嘶鸣，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它的头一低一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它想努力移动，移动哪怕一厘米。

  璩舒玥站在那，看着它，再次举起手枪，扣动扳机。

  她走近它，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她问它:“你不疼了吗？”

  “你自由了。”

  “对不起。”璩舒玥说。

  “对不起。”她又说。

  “对不起。”她再说。

  她一遍一遍说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谈洅曦单膝跪下，将璩舒玥搂入怀里，她虚无的笑了。

  “谈医生，生为医者，要么解决痛苦，要么结束痛苦，是你，你会选哪个？”

  谈洅洅曦微微弓身，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托起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环抱住她纤细的腰部。

  “我都不选，我选择陪你一同痛苦。”

  “我有一百种方法摆脱痛苦，也有一百种途径终结痛苦，可我只有一个缘由陪你一同痛苦，那就是我爱你。”

  米娅的一只脚被绳索缠住，早已血肉模糊，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休养几天便出院了。

  牧场新鲜的瓜果蔬菜牛奶，现采现摘现挤，仅先供给谈洅曦与璩舒玥。

  璩舒玥每天都被谈洅曦拉着去骑马，挤牛奶，给花剪枝，给花喷水，帮小动物们清理粪便。

  谈洅曦每天都会给璩舒玥拍照，为她录像，留下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璩舒玥问:“你为什么每天都拍这么多照片？”

  谈洅曦回答:“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璩舒玥问:“你不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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