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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密语如斯


  每个人心底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柔软。

绵绵细雨的夜里,解忧呆呆站立在楚国宗室的院子里。这是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这个家,一个本该属于她的家。前一天已去祖宗的坟地拜祭过,她无心打搅任何人,故选在夜里偷偷回家看一眼。

若不是认出院里那棵大槐树,解忧几乎认不出她曾住过五六个春秋的地方。屋宇已如废墟,残垣刻着岁月的痕迹。院中杂草蔓生,加之湿气重,冬季依然有蚊虫飞过。她这一支没有留下子嗣,她去长安后也曾与楚王作对,无论出于哪个原因这里都将被废弃。有关楚国的记忆已模糊,她想不起自己曾在哪个房间住过,在那一棵树下嬉戏过。想起她此生的遭际,多少有些心酸,她父母的血脉将在她手里断绝。

门外人声响动,解忧嗖一声跃到树上。天色很暗,她藏在茂密的枝叶里,远远看去不易被发觉。

两个人提着灯笼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看装扮该是这里的仆役。解忧正纳闷他们来此何故,却见两个人在槐树下坐着躲雨并说起话来。那一男一女看似十分熟悉,解忧心想,连仆役都有个做伴的,唯独我孤零零一个人。

树叶湿漉漉沾着解忧的肌肤,怪难受的。她想解忧想着自己这样跳下去肯定会惊动他们,说不定闹出麻烦被王府的人当贼抓了。再想到那身为楚王的伯父与自己结下的仇怨,只怕性命不保。

她正愁方法脱身,却听见树下一个女子说道,“这院落的主人还是楚王胞弟,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夭亡了,后来他夫人也跟着去了,一家人就这样没了。”

她身边那男子说道,“听说他们还留下一个小翁主,送到长安去了?”

“嘘!”那女子说道,“这话别被人听见。”她站起来四处张望,然后坐下道,“主人的意思是往后都别提她,权当这个人死了。”

那男的却问道,“这又是为什么?自刘家祖上起,长安未央宫收养的宗室女不止这一个,有什么说不得?”

女的说道,“这就不知了。主人家的事我们猜不透的。我听人说,这一支会绝于此也是宅院风水不好。门前有棵槐树,不就是屋前有个鬼吗?”

楚地对巫鬼及其信仰膜拜,不如其他地方那般恐惧。但这大半夜说起鬼,还是叫人背后发凉。

那男子正觉得有些不适,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叹气声,更觉触动了鬼神。他不自觉提起了灯笼朝树上看去,那树叶浓密,盖住了解忧大半身体,灯笼微弱的光却照出稠密枝叶中解忧一双眼睛。她一直凝神细听这二人谈话,听到他们讲起自家败落之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没想被那男子的顺风耳捕捉到。

那男子见到解忧的眼睛已是吓了一跳,连同那女子一起,尖叫着“有鬼”失魂落魄逃窜了出去。

解忧本无意吓唬他们,但也无心去解释什么。她心想:他们以为我是鬼,那就是吧。

这边解忧把楚国仆役吓出一身冷汗,长安那般霍去病也如路遇野鬼一般失了神采。幸亏他兜兜转转回到了霍府,不然等待多时的仆役们又要胡思乱想,以为将军不满意青荻而刻意躲避呢。

霍去病食欲不佳,漫不经心夹着案上的菜肴。青荻好容易等来与他同牢共食的一天,她说道,“你若觉得不合胃口,我让庖厨做些别的,宫里皇后命人送来了鹿肉,你喜欢吗?”

霍去病充耳不闻。

好在青荻是个好脾气的女子,她和声细气道,“你若不喜欢鹿肉,庖厨那里还有新烹的羊羔肉,用香料调制了好久才除去腥膻之气,要不要尝尝?”

霍去病依旧不语。

一旁服侍的婢女有些尴尬的看看青荻,青荻掩饰般咳嗽道,“还有赵破奴给我送来几条这么大的鱼呢。”她一面比划着欢快说道,“我原以为寒冬腊月没有那么大的鱼呢,可那鱼活蹦乱跳的,听说是他们军士们凿开了河上厚厚的冰钓上来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给我捉的那条鱼吗?”

“砰”一声,霍去病的拳头猛然砸在摆满碗碟杯盏的案上,溅起的汤汁污了青荻一身。他说也不说半句就起身独自回屋。

侍女吓得哆嗦,却不敢过去整理,将军性情古怪,往往有些惊人之举,伺候久了的仆役自然晓得他的怪癖。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将军不满意青荻了,青荻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然而青荻最先从惊惧与失落中苏醒,有条不紊命人收拾清理了。人们始终惴惴不安关注着青荻的表情,生怕错过她的眼泪。

青荻在仆役们的讶然中面不改色走进卧室。仆役们私下讨论着,其实霍去病娶了个好妻子。如果换作夷安,只怕已躲到一边悄悄哭泣起来。如若换了解忧,非要火上浇油跟将军争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多亏了是青荻,她早已猜到将军心情不好。而她是他的妻,此刻他需要她。

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霍去病此刻就困在这样的犄角之势里。他没有点灯,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跟自己怄气。

青荻擦拭掉身上的汤汁,换上一身衣衫。她走到霍去病身边坐下,握起他冰冷的铁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经过拳头发泄的霍去病这会儿没有那番怒气,他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总算愿意跟她交流了,青荻心中踏实了不少,继续说道,“还说没有什么呢?把家里的婢女仆役吓了个遍,还以为将军要杀人了。”

如若换作旁人,霍去病只怕早已弃之而去,但青荻的话他总会听几分。霍去病嘴角勉强一牵,算是对她诙谐笑话的回报。

“我们是夫妻了,你有什么事尽可以告诉我,别跟自己过不去了。”青荻挪近了些。

霍去病望着她,目中有些难过,“青荻,你说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原谅吗?”

青荻一愣,不明就里。她坚信霍去病正陷在巨大的痛苦里,但她全然不知是怎样的苦难。她双手捧着霍去病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温柔说道,“我相信所有的痛苦都会过去,所有的伤口都会被抚平。”

听了这话,霍去病凝视她许久,忽然笑了,“刚才吓坏你了吧,别跟我记仇啊。”

青荻莞尔一笑,一个指头撮着他的脸道,“你还知道刚才呀,把你的侍婢们都吓坏了,还以为将军要休了我呢。”

霍去病有些不好意思,他处事一贯如此,不管旁人怎么看待。他主动搂过青荻,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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