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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沧海桑田


  “翁主,陛下传你进去。”说话间解忧已立在高高的宫阙之下,与巍峨的宫墙相比,她多少有些单薄。此时她正眯着眼微微昂首凝视冉冉升起的朝阳,听了宫监的传召,她多少送了口气——至少还有申辩的机会。

洒扫的宫娥与黄门纷纷好奇伫立着,目光随着逐步登上石阶的她匀速上移。这一日外朝不开,但内朝的事务照样不少。还有许多人在她走进宫室后窃窃私语,惟恐天下不乱般怂恿着立即把消息传给卫长公主,人们不喜欢看压倒性的悲喜剧,喜欢看闹剧。

未央宫里,陛下对她的脱险不做过多评价,毕竟彼此都有难以愈合的伤口;对霍去病的知情不报亦没责怪,毕竟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从中箭昏迷到在军营醒来,她的确不曾隐瞒什么。

刘彻默然凝视她许久,直到第一缕阳光照进宣室,他刚毅的脸上绽开久违的微笑,“回来就好,这就好。”

解忧私心认为,陛下未必没对她的离奇脱险与归来起疑,只是他懂得如何把猜忌掌控在寸心之间。

“你和衡玑的随身物件,我已命人送回竹馆,你回去看看。”刘彻面无表情嘱咐着。

解忧拜了一拜,“臣遵旨,谢陛下。”谢陛下什么呢?谢他的不追问不追究不怀疑不责怪?解忧拜下瞬间,刘彻眼中不经意一痛。

“伤得怎样?”刘彻问道。身旁的香炉升起一缕暖暖的青烟,如雾似幻。

解忧再拜,抬首道,“军医看过,只是皮肉之伤,不曾伤筋动骨,只需好好疗养,照样可以骑马射箭。”

“这就好,叫宫里的大夫再看看,别落下病根。”刘彻多交待了一句。

解忧微微诧异,陛下从未对她如此温情,一时间竟有些动容。

“再有,”刘彻立刻恢复了常态,“这次你受伤不轻,暂且不要出去了,在竹馆里好生休养着。你手中的情报线,暂且交给张汤接手吧。”

解忧一愣,他这是要夺她的权。她心中苦笑:这次遇袭多半是我的失误所致,那些白白死去的侍卫,那些忠心耿耿的亲信,怎么可能安息?她以为陛下已然原谅,却没想他把惩罚放在后面,最温情外表下永远是最冷酷的手腕,如同每一个牵扯进旋涡的人。

没有时间去计较公平与否,解忧再拜,“臣遵旨。”

“于单的事,你听说了吗?”刘彻问。

解忧摇头,显然心不在焉。

刘彻道,“有空去看看他,他一直在等你。”

细雨潇潇,竹叶在风中飘摇。这个秋季的第一场雨就在她平安归来的时刻悄然而至,久旱的土地迎来苍天最慷慨的馈赠。

宫娥们很是欢喜,因为甘霖的到来。清溪也很欢喜,却是因为解忧的归来。作为宫廷中最神秘的两个女人的侍女,她注定没有多少朋友,遗世独立是她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她的主人不苟言笑,但有胜于无。

“我不在的日子,有人难为你吗?”解忧喝着清溪为她斟上的水问道。

“没有,”她摇头,恳切道,“我躲在甘泉宫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听人说翁主和衡玑有要事去办,我问是什么要事,但没人肯说。后来,后来就传来了衡玑与翁主的死讯,听说你们遇到了匈奴军队。我哭了好久,后来宫里派人接我回来。没想到翁主还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翁主去办的是什么事?”

解忧眼睑微睁,意识到说错话的清溪立即闭嘴不言。解忧淡淡说道,“没什么事,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是吗?这就好,这就好。”清溪拍手庆道,但见解忧的表情并无半点死里逃生的欣慰,反倒有几分无以寄托的伤感。

解忧心想,这清溪多年受她与衡玑差遣,难得的是并未受她们影响,反倒澄澈如溪水。

“衡玑的寝室你进去过吗?”解忧忽然问,她没有多少重要的随身物品,除了刚刚交给陛下最信赖的侍中郎的名单。而衡玑绝不会把重要的物品随身携带,最重要的永远藏在心里。

清溪抬头看了眼那阁楼,只觉得阴森森说不出的恐怖,摆首道,“按照衡玑的吩咐,即便她回不来,这屋里的东西也断然动不得,都交由翁主处置。”

“她可说了怎么处置?”解忧问,衡玑永远比她看得远,她一定会对将来有所察觉。

清溪摇头,心中纳闷:翁主这是糊涂了吗?怎么问起我来了?她越来越真切的觉察到自己没弄错,翁主的确和以前有些不同了,至于是谁改变了翁主,她也说不上。

解忧猛然想起这一次巡幸之前衡玑交待的那些话,待她死后,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解忧的。于是不再说话,宿命般缓缓走上云梯。

轻推开竹门,扑面而来是干燥的尘埃气息,解忧挥挥手将灰尘拂去。她的卧室对解忧而言是个永恒的秘密,那里一定包含着许多过去,那里或许有衡玑的挣扎与泪水,或许隐藏着另一面的衡玑。但除了偶尔传来的筝声与解忧臆想中的叹息,什么也不知道。她童年时代总幻想着走进这个卧室,像渴求一部书籍那般,可没想到,她得逞的一天会这样降临。

衡玑的内室并无太多装饰,几案、烛台、竹简,还有一柄秦筝。在阴沉沉的雨天,屋内传来清脆的秦筝的声音。衡玑技艺寻常,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解忧听多了渐渐能哼出来,很不以为然。她总想着她是多么百无聊赖才会枯燥乏味的重复那几个调调。

她总认为衡玑无欲无求的状态只是她刻意做作的逃避,越是强调自己不在乎,就越证明她在乎的过头。不然,为什么她雨夜的筝声会颤抖,为什么她风中的吟诵会不安,衡玑一定有过属于她的故事,但她从来没对她说过。

几案已落了些许灰尘,如若衡玑还在,素有洁癖的她定然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笨拙的手指迟疑的拨动丝弦,久违的声音响起,心底空荡荡,一滴泪水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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