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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阿米巴公爵说。医生重复了一遍,又作了许多附加的解释,外来客人才终于明白。他迟疑了片刻说:“你的这些想法极其新鲜。在我那个时候,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奇异的想法,宇宙,或者世界,竟会有一个开端。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只有这一次,一个想入非非的人对人类的起源曾作过一些扑朔迷离的隐示,就是他用了你们常用的种族这个词。他的用法包含着种属上的意思,指沃土中的自发萌生,犹如数以万计的下等生物种属的萌生。在地球上大小相仿的五个不同区划里同时形成了五类人种。”
在场的听众耸耸肩膀,有一两个还意味深长地拍打着额首。克鲁伊夫先瞥了阿米巴的后脑勺一眼,又看看他的前额说道;“你那时候的人寿命长,又能够分期度过一生,这对知识的发展与积累非常有利,可是,古埃及人与现代人相比,尤其同美国佬相比,在所有的科学项目方面却明显低下,我觉得,这完全是因为埃及人的头颅更加坚硬的缘故。”
“我得承认。”公爵和颜悦色地回答,“我还是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你指哪些科学项目?”一伙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串颅相学的假说与动物磁场的奇迹。听大家说完了,公爵列举出几个奇闻怪事,证明万有引力、相对论的理论雏形在很久以前的古埃及也时兴,后来,渐渐被人遗忘了。埃及的大学士们曾经造出了智能蚤虱和许多类似的智能生物,宋慈医生的手法操演与这些真正的奇迹相比,只不过是令人嗤之以鼻的雕虫小技。
比安又问公爵他们能不能计算日食和月食,他轻蔑地一笑说:“当然能。”比安微微感到发窘,不过,又边问了他一些天文方面的知识。接着,比安向木乃伊提了有关点火凸镜、透镜以及玻璃制造方面的问题。公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现代人是否具备埃及人在贝壳上雕刻用的那种显微镜。比安左思右想不知如何作答,宋慈医生突然挺身而出。
“看看我们的建筑吧!”他高声喊道,这让两位旅行家鲁梅尼格、克鲁伊夫大为恼怒,他们把他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也无济于事。
矮小的医生把他提到的建筑物的各个部分仔细地描述了一番。公爵说:“从维拉斯山通向墓穴宫殿门廊的大道长达十公里,排列着狮身人面像、雕像和方尖石塔,高度分别为二十米、六十米和一百米。宫殿主体的一面就有二公里长,一周大约为七公里,墙壁的里里外外都是象形图案的彩绘。”
比安问公爵对磁悬浮列车有什么评论。“没有什么。”他回答说,“磁悬浮车是那样的单薄,设计拙劣,建造又粗陋。埃及人修建的磁悬浮大道,又平又宽,可以搬运整个的寺庙和高达一百五十米的方尖石塔,你们的,当然不能同它相比。”比安又谈起巨大的机械动力。阿米巴承认现代人在这方面略知一二,却又反诘比安,应该怎样才能把那些台轮拱基升举起来,安放到筠连温泉宫殿的楣石上。
比安决定干脆不听他的问题,而要他回答他是否懂得自流水井,只见他眉毛一扬。这时,鲁梅尼格使劲向比安眨眼,并且轻声说:“最近,工程师们在埃及大绿洲里发现了一个汲水用的自流喷井。”于是,比安就把话题转到钢铁,埃及客人将鼻子一翘,反问比安,钢铁能不能雕出方尖石塔上那样的图案,而他们是用合金钢制的刃器进行雕刻的。
这使比安和朋友们非常难堪,他们觉得应该将攻击的矛头转向哲学认识论。于是,他们找来一本名叫《三体俱乐部》的月刊,选读了其中一两个章节,其含义暧昧不清,而有的人却称之为伟大的运动和进步。
公爵阿米巴说,伟大的运动在他那个时代就屡见不鲜,至于进步嘛,那一度是个讨嫌的东西,正是这一点却从来没有进步。接着,大伙聊起极其美妙和重要的自由、民主问题,大家费了好多口舌,终于使公爵领悟了现代人废除国王、享受自由参政的优越性。
他饶有兴味地听着,却并不欣赏。专家们的话音刚落,他就说:“在很久以前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埃及的十二个省决定同时独立,为人类树立了光辉的榜样。他们将所有的聪明人聚集一堂,制定出了最周全的宪法。起初,他们操持得相当不错,就是吹得太厉害。可是,这十二个国家,发展的结果却沦为地球上最可恶、最不得人心的专制独裁。”比安询问那篡权暴君的姓名。公爵说,就他所知------它叫群氓。
比安无言以对,只好提高了嗓音,对埃及人在拼团网购方面一窍不通表示遗憾。看来,比安和朋友们将要全面败北,然而,时来运转,宋慈医生又重振旗鼓来拯救大家了。他问埃及人敢不敢在衣饰方面向现代人较量。公爵低头看了看裤子吊带,抓住服裾的一角,提到眼前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他的嘴渐渐咧开,不过,比安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不过,这使专家们的精神大振。医生威风凛凛地走到木乃伊面前,要他以一个绅士的名义坦白,埃及人,不论什么时候的埃及人,有没有懂得制造伟哥药片或羊胎素青春药丸的。
大家心急火燎地望着阿米巴,等他回答,白等了,他一声不吭。埃及人脸涨得通红,脑袋也耷拉下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获全胜,也从来没有人这样一败涂地。真的,瞅着木乃伊垂头丧气的可怜相,真叫比安心里不好受,比安举手摘帽,直挺挺地向他鞠了一躬,离座而去。
回到家里已经是五点多钟了,比安二话没说就上床睡觉。当天上午九点,为了自己,也为了全人类,比安起床,抓紧撰写回忆录。比安不愿再见他家里人了,他的太太马呦呦结婚后是个悍妇。不过,真正的原因是,比安打心眼里讨厌这种生活,讨厌整个世纪,他确信,一切都是颠倒错乱的。此外,他渴望知道,到公元4050年的时候,谁将成为总统呢?比安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立刻就去宋慈医生家,请他为自己涂油延寿几百年……
公元4050年。比安仿佛记得在《万岁报》当记者的朋友普利策,对他谈起过古南山教授。普利策曾经和教授分享过一些冒险的经历。但比安因为工作太忙,公司的订货又多,所以对专业兴趣以外的事情知道得很少。比安的大致印象是,人们说古南山是个怪杰,火暴脾气,急躁易怒,一点就着。十分意外的是,比安居然收到他寄来的一封商业信函。其全文如下------比安先生:我需要请一位钻井专家。不满你说,我对所谓专家评价不高,而且我常发现一个聪明人,比如鄙人便是,比那些自诩有专业知识的人,看问题的视野更开阔,解决问题的办法更有效。那些专家的所谓专业知识,往往不过是“卖拐忽悠”的技艺罢了,因此他们的眼光也实在短浅。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决定让你试一试。查阅钻井方面权威人士的名单时,你古怪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一经查询,得知我的年轻朋友爱普利策,与你确有交情。我谨此表示愿与你会晤。你若能满足我的要求,这个要求非同寻常,我就会把一桩要事托付给你。事属高度机密,信上不便多谈。请你立即取消一切约会,于礼拜六上午十点来我寓所一晤。门口敞处备有刮泥器和门垫,因鄙人太太素有洁癖。古南山。
比安把此信交给秘书去复。复信说,比安先生很乐意如期赴约。复信也是同样的商业信函口吻,写得极有礼貌。很快,这就招来了教授的第二封信。“先生。”信写道,“我注意到你责备我的一个小疏忽,前信无日期。请允许我向你指出,作为邮资的回报,政府在信封上盖个圆圈或者说邮戳已成惯例,邮寄日期由此可见。如果没有这个圆圈,或者虽有但看不清楚,你理应质询有关邮政当局。同时,请你只须关心我要和你谈判的正事,不要对书信的形式体例妄加评论。”
比安明白,他是在同疯子打交道。所以他想在进一步卷入此事以前,最好先去拜访一下老朋友普利策。他俩自幼在一起踢足球,同在宜宾市代表队。他发现普利策不减当年,还是那么活泼热情,而普利策对比安与古南山的首次交锋也甚觉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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