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落寞宫闱
斜阳下的越宫庄严而萧瑟,秋后的落叶瑟瑟的落满青石路面。高大的屋脊傲立苍穹,却掩盖不了衰败的凄清。在宫殿的东北处一排柴薪堆砌的茅草小屋显的简陋而不协调。
最近,勾践每天都会光顾这排小屋。这是他卧薪尝胆的地方。十年前,这里是越国君臣共商国是的热闹场所,那脚步踏就的小路证明了曾经的鼎沸。那时的时光是多么值得怀念:君臣一体,习地而坐,无礼制的束缚,无君臣的界限,一盆高粱糙米饭,一罐回味甘冽水酒,同吃共饮,同仇敌忾。而今斯人已去,旧地已换新颜。
不过此时的勾践决不是哪个沉浸在绵绵回忆的人。因为回忆会使人感伤,会使人淡泊而肤浅,会使人失去斗志。他是一个需要生活在逆境中的人,他注定要面对纷争而越挫越强。
此时,在屋里堆满草薪的床塌上躺着的是子张,他看着房梁上吊着的干瘪的蛇胆面无表情。
一切都象一场梦。他还记得在梦的开始他是个嬉戏于河边的孩童,可不觉间又变成个嗜血如命,没有情感的杀手,可现在却还躺在床上继续沉眠。梦和现实已经混沌,一切都是那么支离破碎。
虚掩的柴扉轻轻被打开,越王轻轻的坐在床塌之旁。他怆然的看了一眼子张,说道:“你睡在寡人曾经睡过的地方。”
子张对王的到来无动于衷,他回答道:“我只是大王睡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越王惨淡的一笑道:“我也是鱼肉而已。”
子张仍然盯着那干瘪的蛇胆,他叹道:“大王是只活泼乱跳的鱼,而我只是只奄奄一息的鱼,同在案上却天壤之别。”
越王继续问道:“你杀过多少人?”
子张回答道:“我杀人无数,但终究逃不了死亡,我已经不能再杀人了。”
越王眼前仿佛有无数的累累白骨和滴血的头颅,他添了添干瘪的嘴唇眼睛里闪烁出异人的光泽,他猛的站起来用让人恐惧的眼神看着子张叫道:“死有何惧?在我的一生里经历了无数将死的变局,可我却永远是王,是春秋的霸主!”屋子里穿出令人胆寒心惊的咆哮声。
子张还是那么平静,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干瘪风化稍碰即碎的蛇胆说道:“因为你是王。多少人想杀你,却恐惧于你王者的身份。”
勾践眼睛变的通红,这是他将要杀人的标志。可是看着如此平静,象躺在无风的湖水里的子张时,他的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下。
这个刺客,来刺杀他的刺客,在面对他王者的霸气时选择了放弃。但这种放弃绝不是一种怯懦的表现。而是厌倦,对生命的厌倦。
他从子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曾经的国仇家恨一一雪耻,当春秋霸主的大业轻松加冕,他忽然觉得孤独,无所事事,其实他已经不在乎这个王冠带给他的无上权力了,那都是过眼的烟云而已。唯一的遗憾就是西施,那个透明纯洁的女人。
他语气平缓的说道:“寡人好累,寡人也不想当这个王,寡人好想象范蠡和西施一样泛舟湖上,卿卿我我,平淡一生,哪怕是片刻的功夫。”
子张缓缓的将头转过来,越王这富有人情味的诉说让他有些意外。其实他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勾践,他认为他已经没有价值。就象每天做的梦一样,他渴望灵魂的回归,永远离开那简单的生死的游戏。
现在他又有些顿悟。越王太孤独了。那些献媚之臣只知道揣测心思,投其所好,顺从他,鼓励他,让他的暴虐找到发泄的方式;而忠贞之臣又总会为他考虑黎民百姓,国家大计,不厌其烦的劝导他做个仁慈的君主。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也是人。整天用威仪统御天下,做在高高的庙堂之上,徘徊于高大的宫墙之内,只与鸟雀作伴是何等的孤独。
他叹了口气说:“大王和普通百姓怎么一样,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你要履行你王的责任,就注定你没有可选择的路。”
勾践恢复了常态。他第一次和人如此亲切的剖析自己。那蕴藏多年的,让他无法喘息的心垢似乎得到了缓释。可他还是越王。
他苦笑道:“是啊。人的命运早就注定。”
这时,柴扉轻声被扣了两下,门外一个小黄门对里面怯懦的说道:“大王,东郭先生前来献药。”
“哦”
勾践哼了一声。
他轻轻的在这座被后世奉为经典的房子里走了一圈,将身上的配剑解下来放在案牍上,缓缓回过头说:“你可以走了,这把剑送给你。如果有一天你还要取寡人的头颅,寡人也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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