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周末，方宇也习惯早起，生物钟似乎停格在了六点，到点就会醒。刚洗漱完，见母亲谢颖从卧室走出来，问道，“小姨他们没走吧？”

  母亲说，“没有啊，在隔壁呢。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方宇说，“到家十一点多了。”

  母亲心疼道，“回来这么晚不多睡会。”

  方宇说，“醒了也睡不着了，您去买菜啊？”

  母亲“嗯”的一声，说，“你小姨夫的车出了点问题，要去修理一下，中午在这里吃饭。”

  方宇说，“那我去买菜，您去买早点吧。”

  母亲慈祥的笑了笑，说，“你会买吗？”

  方宇讪讪一笑，说，“买个菜有什么不会的，我又不是没买过。”

  母亲说，“同样的菜，隔夜的和早上新摘的看上去一样，其实差远了，一听就知道你不懂。”

  方宇说，“那我陪您去，我也学学，看有什么区别。”

  母亲说，“也行，省得你今后买菜被人蒙了。”

  娘儿俩刚出门，隔壁的门开了，方宇礼貌的叫道，“小姨早。”

  谢玲走出来，问道，“你们俩去买菜？”

  方宇说，“平时都是我爸去买，今天我去看看。”

  母亲看着谢玲，说，“要不你去买点早点回来？”

  谢玲说，“行，我去买吧。”

  三人一起下楼，到小区门口，方宇陪着母亲去菜市场，小姨谢玲则进了早餐店。

  还不到七点，菜市场却已经人头攒动，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方宇扫视了一圈，发现买菜的基本上都是老头老太太，年轻人很少。

  方宇跟在母亲的后面，穿行在人群中，经过了好几个摊位，母亲才在一家蔬菜摊前停下来。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女摊主笑盈盈的看着谢颖，说道，“哟，谢大姐，今天您来买菜啊？方大哥呢？”

  母亲笑呵呵的说，“他去上班了，晚上才回来。”

  男摊主看了看方宇，看着谢颖问，“这是您儿子方大夫吧？”

  母亲点头道，“是。”

  方宇礼貌的说，“你们好。”

  女摊主说，“需要点什么，自己拿吧。”

  尽管和摊主熟悉，母亲挑选蔬菜依然很认真，每选一样菜都要检查一下菜根和菜叶。女摊主微笑着说，“大姐您放心，这些菜都是早上刚从地里拉来的。”

  母亲说，“知道，总来你们这里买，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儿子难得买菜，还不知道怎么区分。”

  男摊主很热情，主动从摊位下面拿了一把菜出来，又从摊位上拿了一把同样的菜，递到方宇面前，俯下身，低声说，“你看看这两把菜的根部，隔夜菜的根部发菍了，而且颜色有些微黄，今天早上的就很新鲜。”

  方宇一看，果然如此，笑了笑，说，“光看叶子看不出来。”

  男摊主说，“仔细看也能看得出来，新鲜蔬菜有光泽，隔夜菜暗淡些。”

  女摊主笑呵呵的说，“没事，以后买菜到我们这儿来，肯定给你新鲜的。”

  选了几样菜，正准备付款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方宇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水产摊位前，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正和摊贩争吵，互相指着对方，摊贩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

  方宇付完款，提着菜，和摊主夫妻俩告辞后，和母亲一起朝吵架的水产摊走了过去。

  吵架的两人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驻足围观。

  方宇走近一些，看到中年妇女脸色通红，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像是里面装着一条鱼。

  谢颖认出了中年妇女，跟方宇说，“这是五号楼的张老师。”说完便走上前去，问道，“张老师，怎么了？”

  张老师见是谢颖，一下子好像来了勇气，大声说道，“大姐，您来帮我评评理，我在他们家买了一条鱼，称重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跟我说一斤四两，我提在手上总觉得不对，就到菜场门口的公平秤上称了一下，结果好，只有一斤一两，而且这条鱼根本就不是我挑的那条，你看，这条鱼都快要死了。”说着打开塑料袋给谢颖看。

  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听完毫不示弱，他的声音更加响亮，表情也十分激动。振振有词的说，“你胡说八道，你都离开摊位这么久了，我咋知道怎么回事，谁知道你是不是换了一条鱼故意来讹我的。”

  方宇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也大致能猜出问题多半出在年轻摊贩身上，可能暗中将鱼调换了，不仅缺斤少两，还不新鲜。他走上前，看了看中年妇女塑料袋里的鱼，又抬头环顾了一下菜市场的四周，看到有摄像头。抬头盯视着摊贩，严肃道，“我看市场里有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就清楚了。”

  张老师说，“对，查监控。”

  摊主表情微不可察的变化了一下，但瞬间就梗着脖子说，“查就查。”

  方宇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心里更坚定了他的判断，说道，“把市场管理员叫来吧。”

  人群中有位热心的老大爷说，“我去叫。”

  老人刚说完，从人群外围传来一个男子很不耐烦的声音，“这是怎么了，一大早起来吵什么吵，还做不做生意了？”

  方宇转头看了一眼，见两个穿着市场管理员制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摊贩像是见到救星似的，笑嘻嘻的说道，“林主任，你来了正好，这位老太太蛮不讲理，在我这里买了条鱼，离开菜场了又回来硬说我鱼不新鲜还缺斤少两，这不是讹人嘛。”

  张老师生气道，“你血口喷人，我怎么讹你了，我根本就没离开菜场，在门口的公平秤上称了称，这才多会功夫。”

  林主任阴沉着脸，看着张老师说，“你要是怀疑他的鱼不新鲜为什么当时不说，偏偏离开了再回来说，这样是说不清啊。”

  方宇听上去心里就不舒服，明显这位林主任是偏袒摊贩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这里的管理员？”

  林主任转头看着方宇，脸色不悦的说，“我们是菜市场管理办公室的，怎么了？”

  方宇沉声道，“没怎么，这里有监控，事情到底怎么样查一下监控不是就能说清楚了吗？”

  林主任把头别了过去，拿腔拿调的说道，“监控坏了，查不了。”

  方宇“喔？”的一声，说，“这么巧？什么时候坏的？”

  林主任斜睨了一眼方宇，很不爽的说道，“你谁啊？什么时候坏的用跟你汇报吗？”

  方宇有礼有节的说，“林主任，你作为管理人员，应该很清楚，市政府要求这样的公众场合的安防设施一旦发现出了问题，应该立即上报维修，你说坏了，有上报维修的记录吗？”

  围观群众也纷纷说，“是啊，不能你说坏了就坏了。”“张老师教书育人，总不会为了一条鱼讹人吧，你们市场管理部门就这样管理的？”

  林主任脸上有点挂不住，感觉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打击，怒气冲冲的大声道，“吵吵什么。”

  人群安静下来，林主任看着方宇，说，“你没资格要求我拿出记录，请你不要在这里指手画脚，影响市场秩序。”

  方宇不屑的笑了笑，说，““我没资格，谁有资格？你确定不查？””

  林主任说，“查不查是我的事，你最好马上离开。”

  方宇也不惯着他毛病，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响了三声，那头的李军就接通了，问道，“怎么，大早上的有事啊？”

  方宇说，“我在我们家边上的菜市场，发生了一点纠纷，你有空没？有空过来一下。”

  李军说，“我靠，我刚出门要去我家边上的菜场买菜呢，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方宇看着林主任说，“你不是说我没资格吗，我叫警察过来。”

  林主任轻蔑一笑，说，“警察来了又怎样。”

  方宇懒得搭理他，转身对母亲说，“妈，要不您先回去吧。”

  谢颖知道摊贩们不好惹，有人甚至都有案底在身，市场管理员的素质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些担心张老师，也不放心儿子在这里把事情闹大，说道，“没事，我陪着张老师。  ”

  张老师是个老实巴交的妇女，尽管自己有理，但也知道商贩黑心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凑到方宇跟前，小声说道，“要不算了吧，这些人一看就是一伙的，惹不起。”

  方宇安慰道，“只要你确定自己没错，就不用担心。”

  张老师笃定道，“我确定我说的都是事实。”

  方宇说，“我相信。”

  摊贩拿出一包烟，从中抽出两支递给林主任和另一位管理员，笑嘻嘻的给他们点上。

  林主任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后，沉着脸，大声喊道，“都散了散了，别在这儿围观影响人家做生意。”

  摊贩仗势叫道，“你们都让开，别影响我卖鱼，再堵在这里，造成损失你们谁负责。”

  但围观群众没人离开。

  也就过了不到十分钟，李军到了，围观群众自觉把他让了进来。

  李军走到方宇身边，严肃道，“怎么回事？”

  方宇说，“张老师，您说吧。”

  张老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后，方宇补充道，“我让他们查监控，这位主任说监控坏了，还说我没资格要求他查。”

  李军问林主任，“是这样吗？”

  林主任不以为然的说，“本来就是坏了，来的人都可以随便查监控的话，我们还怎么管理。”

  李军追问道，“那我有资格查吗？”

  林主任看了看李军，说道，“你说你是警察，请出示证件。”

  李军被他逗乐了，笑呵呵的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警官证，亮给林主任看，“你看清楚了，市局治安大队的李军。”

  林主任看了一眼，说，“那你也管不了我们，现在是周末，你没穿警服，谁知道你们什么关系。”

  对他的强词夺理，李军也来了脾气，不怒自威的说道，“你想好了，是不是确定非要跟我公事公办？”

  林主任说，“就算你是警察，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总得有证据。”

  李军说，“所以我要看监控啊。”

  林主任说，“监控坏了。”

  李军转过头，环顾一下围观群众，大声问道，“有哪位能证明张老师说的是不是事实？”

  人群中有人举起手，说，“我证明，我进菜场的时候，刚好看到张老师提着鱼站在公平秤边上，我问她怎么了，张老师说，鱼的分量有问题，我看着张老师称的，就是一斤一两。”

  先前的那位老大爷也附和道，“张老师根本就没出菜场大门，她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我正好在靠近大门的摊位买菜，我俩还说话来着。”

  摊贩不干了，喊道，“你们都胡说八道，你们这些老家伙都是串通一气，合伙来讹人的，真是为老不尊。”

  李军看着摊贩，严肃道，“你说话注意点，如果你确定自己没问题，急什么？你没有父母？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摊贩低下头不再言语，林主任却说，“有问题可以去我们管理办反映，来这里闹事也不对。”

  张老师说，“我怎么闹事了？我本想着分量不对，找摊主可以协商解决，谁知道他是这个态度，你以为我想惹事啊？大早上起来的到现在水都没喝一口，在这里耗着。你还说让我去你们办公室反映，你看看你来了以后的态度，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说我离开摊位这么久，说不清楚，查监控，又说监控坏了。”

  李军看着林主任，沉声道，“怎么样，监控真的坏了？”

  林主任死鸭子嘴硬，“除了我们上级管理部门，其他人都无权调看，除非你拿着公安局正式调查令来。”

  李军此时已经确定林主任和摊贩存在问题，这也是菜市场普遍现象，朝林主任冷笑一声，说，“行，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说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很快，那头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李队长，周末愉快。”

  李军直接了当的说，“熊区长，我现在在人民中路菜市场，市民和商户发生纠纷，我过来处理，要求查监控，这里的市场管理员说我没资格查，只有他们上级主管部门有权。”

  熊区长一听，惊讶道，“什么？又给我整这种幺蛾子，我马上叫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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