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我，苗苗。”

  走近一看，何苗这才发现何大树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烟。

  烟雾缭绕，和月光一样清冷，像是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

  听到熟悉的声音，何大树抬起头来，看见何苗的一瞬间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立马掐灭了手中的烟。

  “苗苗回来了呀。”

  他有些颤抖着站起来，看着她，声音有些低沉，

  “吃饭了吗？爷爷去给你做。”

  他起身就要往厨房走。

  “不不用了爷爷，我刚刚吃了东西，还不饿。”

  何苗将人拦住。

  “哎呀！你怎么走路的啊？”

  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出了一身汗，看着她满脑门亮晶晶的，何大树刚想训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先坐这休息会儿吧。”

  这么远的路程，肯定也很累了。

  何苗点点头，在他旁边坐下。

  爷孙俩挨着，没有说话。

  平时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院子，这会儿堆满落叶和果实。

  那月光啊，洒在了窗台上，映得黑色的夜空有些微微发蓝。

  天上看不见几颗星星，但听得见远方的狗叫。

  树静悄悄的，有时叶子动了动。

  乐乐和静静躺在堂屋里，互相依偎着取暖。

  何苗就和何大树坐在门口吹冷风，两人都没说话。

  还是何苗先开口，询问着近况。

  之后又听了何大树说的，她才知道赵慧娟出事了。

  半个月前，她在地里干活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因为当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没去医院，之后也没当回事。

  但是有一天傍晚她一直没有回来，何大树整个村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在晚上才把人找到。

  她说她忘记怎么回去了。

  前几天何大海回来带她去检查，这两天似乎又严重了一些。

  “奶奶她.......”

  “我也还在等消息。”

  何大树看起来比她还着急，比她还不知所措。

  “你说你奶奶会不会有事？你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明明何苗才是刚回来那个，明明何苗才是问这些的人.......

  他像是在问何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露出苦涩的笑，“你奶奶不唠叨我还真不习惯。”

  何大海整个人有些失神，平时那么神气的人.......这会儿突然失去了方向一样。

  “谁让您老是和我奶奶怄气呢。”

  何苗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和往常一样的话，又或者是想要缓和气氛，就这么莫名地回呛了一嘴。

  见何大树眼神黯淡下来，心里又突然自责起来。

  “我我开玩笑呢。”

  何苗心里五味杂陈。

  以往赵慧娟老是对他一顿唠叨，他再表现出不耐烦，之后又是顺从.......

  就好像两人从未起过争端一样。

  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我奶奶不是让您多笑笑吗？板着脸看起来很凶。”

  何苗想岔开话题，但是发现无论怎么换都绕不过赵慧娟。

  闻言，何大树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心里一阵苦涩，“我真没想惹她不高兴。”

  他难得实诚起来，“主要是你奶奶她老管着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整天叨叨个不停，让我面子往哪搁.......”

  “您不乐意被她念叨吗？”

  “我没有。”

  何大树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语气失落下来，“我被她管一辈子，说一辈子都好。”

  “何苗，你说你奶奶她会有事吗？”

  何大树又忍不住问何苗，仿佛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通常一个人在紧张、不安的情况下，要么一句话都不说，要么说个不停。

  何大树现在明显属于后者。

  “没事的，您这么多坏毛病，她肯定要身体好好的，每天督促你。”

  何苗嘴上安慰着何大树，但是心里一点没底。

  何苗记得赵慧娟喜欢穿花衬衫，头巾包脸，只有两颗牙吃饭，弯腰背手很慈祥。

  六十多岁还把自己菜园子打理得特别好，丰收季节拿到集市上卖。

  在她小时候，她会用米给她换一毛钱的冰棍，会带她去串门，去集市，拿出皱皱的布慢慢打开包裹着里面的钱给她最大的红包。

  会在夏天蚊子多特别热用蒲扇给她扇风、会给她扎很多小辫、会教她做人的道理，会带她在大榕树下乘凉，会带她去买零食吃，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

  何苗青春期的叛逆让她伤了很多心，后来又进黑厂，好多年没有再回来........

  听说那几年何大树总是骂她不孝顺，从来不回去.......

  但两个老人又叫何大海给她找回来。

  两人各自想着伤心事，一时间又沉默下来。

  忽然有车子的声音........

  要回来了？

  爷爷先她一步过去，因为坐得有些久，他一个起身有些猛，差点摔了个踉跄。

  还是何苗眼疾手快扶住他。

  “没事。”

  他推开何苗坚持自己走，弓着腰，步伐有些艰难。

  像是着急过去，又像是害怕过去。

  她看见他去开院子里的门，之后独自站到一旁抹了把眼泪。

  很快，车子开进院子。

  张美丽先下来。

  看到何苗，她先是一愣。

  随后露出不悦，“你怎么跑回来了？”

  之后，顾不上骂她，转身去开车门。

  “我我请假回来的。”

  何苗一边解释一边往前凑。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个情景，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哭什么呢。”

  张美丽回头瞪她一眼，“你这倒霉孩子，我都还没开始骂你，你自己反倒先委屈上了。”

  “不是的，我.......”

  何苗想解释，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忽然又是开车门的声音，何苗顿时看过去。

  “奶.......”

  何大树先下来，之后搀扶着人下来。

  一看到熟悉的瘦小的身影，何苗没忍住，说话都带着哭腔，之后更是直接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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