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恶心！”一直沉默的周雨然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有点臭钱了不起啊。”

  叶绵绵无奈地叹了声，跟周雨然坐回面包车，现在大家的情绪都沉浸在得到钱的喜悦里，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让他们先冷静冷静。

  孟紫凌那边显摆完了，把剩下的钱留给了村长：“你看着给村里的特殊家庭发吧，不过你得给我送一面锦旗，我把地址给你，三天内给我。”

  她没多做停留，交待完迅速上了自己新买的豪车。

  豪车不远处就是叶绵绵所坐的面包车。

  她一遍喷消毒水似的往自己身边喷香水，生怕刚才那些人的穷酸气沾在自己身上，一边打开车窗，冲面包车里的叶绵绵炫耀：“厉珏对你也不怎么样嘛，让你坐这种破车，还是慕长轩大方，我这辆玛莎拉蒂就是他送我的。”

  在她眼里，若厉珏真的爱叶绵绵，早就给她操办一场天下皆知的世纪婚礼了，才不会把她藏着掖着。

  慕长轩虽然对她不冷不热的，但出门在外都把她带着，这种殊荣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享有的。

  叶绵绵懒得理她，更懒得解释。

  但她也不说话，孟紫凌越觉得她自卑，心里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嘴里骂了声“破落户”，然后让司机开车。

  一辆辆豪车离开村委会，那些领完钱的村民也回家了。

  叶绵绵他们重新下车。

  “黄村长，现在我们能谈谈吗？”叶绵绵问黄友发。

  黄友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村就这么个情况，你也看到了，都是老人孩子，等着钱吃药吃饭，我刚才也是无奈之举啊。”

  叶绵绵点了点头，问：“我想逐个上门了解一下情况，可以吗？”

  黄友发看着面前稚嫩的女孩，半推半就：“可以啊。”

  想了想又忍不住提醒：“小姑娘，这工作不好干。你一会儿跟他们接触了，或许就能理解我为什么配合那位只发钱的孟会长了。”

  叶绵绵没说话，跟着他先到了第一个特殊家庭。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孩子有先天性疾病，不会说话。

  “这孩子是哑巴孩，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黄友发介绍：“老太太是他奶奶，老伴早走了，儿子娶了个外地媳妇，回来生了娃媳妇就跑了，后来儿子也跑了。现在一家都靠国家救济过活。”

  小孩穿得破破烂烂，都什么年代了，裤子烂得成了一缕一缕的，脚上也没穿鞋，还破了两个血口子看上去，十分可怜。

  叶绵绵蹲在孩子面前，想跟他聊两句。

  孩子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拿起手边的小铲子，朝叶绵绵脸上打了过去。

  铲子锋利，是老太太用来刨地的，经常打磨。

  叶绵绵猛地往后退了下才躲开。

  她离得近，刚才那铲子差点划在她的眼睛。

  心脏因为后怕而剧烈跳动。

  “绵绵你没事吧？”周雨然着急地把她扶起来。

  小孩子的奶奶木讷地坐在一边，似乎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教育教育你家聋孩。”黄友发训斥了老太太一句。

  老太太靠黄友发每个月送国家补助，不敢得罪，麻木的脸上有了一丝表情，不耐烦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木棍朝孩子身上一顿猛抽。

  “让你乱动手，让你不听话。”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她力气更大，木棍破空的声音十分尖锐。

  聋孩立即就哭了，嘴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呀呀声，像鸭子叫。

  这画面特别诡异。

  老的打小的，小的哭，老的骂，两人的表情都很诡异。

  不像一家人，似乎都恨着对方。

  周雨然害怕地往叶绵绵身后躲了躲。

  叶绵绵上前拉住老太太：“老人家，不能这么对孩子。”

  老太太生气地丢下木棍：“我教训孙子关你什么事？要不是因为你我能打他？你现在又出来当什么好人？”

  “你这人好不讲理。”汪鑫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指责老太太。

  他长得不算高，但很壮，老人家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小孩子不是这么教育的，不是纵容就是打，他没办法区分哪些行为是正确的哪些行为是错误的。”汪鑫压住心底的不悦，尽量耐心地给老太太解释。

  老太太眼睛一瞪，似乎不知道怎么辩驳，忽然躺在地上寻死觅活。

  “我不会教育孩子那你教育啊，你把孩子带走啊，不带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秦婆婆你这样不对，人家同志说这些是为了你好。”黄友发上去劝了两句。

  老太太看村长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更来气了，抱住汪鑫的腿，质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跑我家来做什么？”

  汪鑫尴尬地看了眼叶绵绵，动都不敢动，怕被讹上。

  叶绵绵说：“老人家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老太太乐了，松开汪鑫的腿，又抱住叶绵绵的腿：“好姑娘，那你准备给我多少钱？你也看到了我一个老太太带着有病的孙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国家给的钱只够我吃药，我哪有钱给孙子买衣服买玩具，你行行好，给我两三万。”

  周雨然倒吸一口凉气：“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老太太瞪她一眼：“怎么你们没钱？没钱来我这做什么？想拍点照片回去交差？”

  之前没少来人这么干。

  她又扬起下巴看叶绵绵，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算计：“拍照行啊，一张五十，给我两千，就像刚才的仙女那样，随便你们怎么拍。”

  叶绵绵彻底懵了，她承认，之前的种种期待都是象牙塔里的幻想。

  人心真的不是教科书上写的那样。

  从小被富养的她还没见过这么市侩、贪财又不要脸的人。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黄友发趁机把她跟老太太隔开，然后在老太太粗俗的谩骂声中带着叶绵绵他们离开了。

  “现在你知道我中午为什么答应那位孟会长的要求了吗？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阳光下，不是所有人都心存感恩。现在日子这么好过，他们为什么穷，还不是因为思想觉悟不够，人还懒，救不了了。”

  一路上叶绵绵一言不发，在黄友发的带领下又去了其他几家特殊家庭。

  情况都差不多。

  “回吧。”叶绵绵疲惫地上了面包车。

  汪鑫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这破地方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他们之前帮扶的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带来的成就感和体验感自然是这次不能比的。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放弃他们？”周雨然也很挫败，她不想再来这里了。

  比起她小时候生活的小镇，这里的人更愚昧更贪婪更无知。

  “回去重新制定方案。”叶绵绵呼出一口气，淡淡道。

  “为什么啊？”周雨然有些不理解。

  叶绵绵出身比她好多了，她都接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叶绵绵是怎么接受的。

  叶绵绵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嘴边露出一抹微笑。

  厉珏这一路走得艰险、辛苦，曾多次孤立无援、刀尖舔血，他都熬过来了。

  她又怎么能遇到点困难就逃避呢。

  她想让自己配得上他。

  希望在不久的未来，她也能给他撑起一片天地，让他喘口气，而不是当他怀里受他保护的菟丝花。

  因为爱，她想让自己变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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