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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拿捏老二


果不其然,二瘸子没过老娘儿们这道坎儿。

  大约两袋烟工夫,院子里,忽啦巴传来一个撒野娘儿们的泼骂声,“妈了个巴子,抓乎人也不带这么抓乎的,就算俺家的腿瘸,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儿,也不好这么抓乎呀。

  “早先在伙里时,就说打说擂的,一点都不可怜他腿瘸;分家时,又明目张胆的,把好地都分给了别人,分给俺一片破烂地;房子房子也是三间破厢房,车马也没有俺的份儿,门房也没有俺的份儿,敢情俺家的是后妈养的。

  “妈了个巴子,哪有这么分家的呀?

  “到如今,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想要自己盖几间房子,搬出去住。只往他要二分半的房身地,谁料想,开口就往俺要这三间房子。

  “妈了个巴子,穷底鼻儿了?这是。干脆上俺家来抢吧!什么玩艺?还一母同胞呢,依我看,连大街上走道儿的都不如呢!”

  老大两口子听出来,这老二媳妇话里话外,是冲着他和老三来的。

  只是两口子领教过这独眼娘儿们的厉害,便躲在家里,又惊又气,却不敢出去招惹。

  老三也听出来,二嫂这些话,是冲着他来的,心里有些生气。

  想想老二他们两口子,真是得了相应还卖乖。老二自打下了学回家,地里的活儿,几乎就没怎么干过,成天赶着驴车外出做生意,那原本就是一笔糊涂账。爹得病后,家里的钱,又交给他管。

  往年管账时,年年的收入,他既不和家里人通气儿,也不拉出清单。临到分  家时,只说家里的银行存款是一千二百多块大洋。

  可家里人只要不二乎,扒拉脚趾,都能算出,这些年家里的收入,哪止这些?他真是把自己兄弟当彪子了。

  眼下,为了房身地的事,他自己没辙了,就鼓动独眼媳妇,大过年的出来闹腾,成心是在给自家兄弟上眼药。

  老三越想越气。

  情知这独眼有连续作战的作风,要是由着她在院子里撒泼,不折腾到半晌,是歇停不下的。

  想到这,老三气呼呼地推门出去。

  那独眼金凤,别看她平日里骂骂咧咧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见到膀大腰圆,一向不拿正眼看她的老三,心里还是怯了三分,先自做了降调处理,放低了声调。

  老三也不搭理她,径直进了老二屋里,冲着炕上的二瘸子说道,“二哥,你过来,有个事,和你商量。”

  说完,转身出去,到了上屋。

  二瘸子以为,老婆刚刚这一闹,见了效力,看来老三是怕了。

  听老三来喊他,得意地起身,跟着老三出了屋,往大哥屋里走。

  进了大哥屋里,老三倚着山墙,在炕沿坐下,二瘸子靠春凳头坐下。

  见兄弟二人进来,老大心里安适下来。磕净烟灰,收起烟袋,冲老二说,“老二,这大过年的,倷家的在院子里这么闹腾,左邻右舍听了,像什么话?”

  “不是大哥,”二瘸子赶紧撇清道,“你看,这熊儿,我也管不了。才刚回家,我刚提了个头儿,她就坐不住了,骂骂咧咧地就跑了出去。”

  不待大哥说话,老三接过话头,说,“二哥,我听二嫂的意思,是对咱分家的事不如心。

  “上回分家,是我抻头儿的。今儿个找你过来,就是要和大哥一块儿商量商量,这个家,咱还是重新分吧。”

  一听老三提到要重新分家,大哥先坐不住了。

  毕竟上回分家,他得了不少相应,这一点,他两口子心里明镜似的。眼下听老三说,又要重分,就戳到了他的心病了。瞪着眼睛,冲老三说,“你说什么呢?老三,这家刚分熨贴了,你又提要重分,这不成心找乱吗?”

  “不是,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老三知道,大哥担心重新分家,会失去上次分家时得到的相应,赶紧解释说,“上会分家,咱是稀里糊涂分的,什么账目都没理清楚,就把家分了。

  “这回重分,就是要把家里的账目,先理顺清楚了,再分,这样就公平了。省得别人总觉得自己吃了亏,跑到院子里骂街。”

  二瘸子一听,果然坐不住了,像受惊的兔子,瞪着眼睛问老三,“老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还有什么账目不清楚?”

  说着,转头冲着老大抱屈道,“大哥,你看看,当初我说我管不了账,可你偏偏叫我管,今儿个你看见了吧?老三这驴进的,三不动就拿咱家的账目说事  ,好像我背地里搂了多少钱似的......”

  “二哥,你也别多想,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老二要犯混,老三赶紧插话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见二瘸子停下话头,老三才接着说,“咱家自从咱爹得了病,往后就没再买地,对不对?咱爹得病那会儿,家里的大车,让小鼻子抢去了,那会儿,咱家要买车马。

  “我记得,那会儿,二哥你和大哥商量时,说家里账上,还有一千一百块大洋。

  “咱爹得病的这些年,刨除你做买卖的不算,光是咱家地里的收成,都是大哥经手的,这个数目,大哥心里有数吧?咱眼下,就把这几年的账理顺理顺,还费劲吗?”

  “理顺什么呀?说到底,还不是你信不过我吗?”二瘸子一听老三要重新算账,惊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脸上却强装镇静,眼泪也下来了,鼻涕也下来了,咧着嘴干哭不止。

  冲着大哥说,“你都听见了,大哥,老三这驴进的,成心和我过不去呀,你看他成天疑神疑鬼的,贼人当家,拿人当他。大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这大过年的,一大早上就让老二两口和老三搅得心烦,更何况老大压根就不想再提重新分家这码事儿。

  眼见老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老大实在按捺不住,冲老三说道,“老三,你能不能消停点?拉鸡巴倒吧,别再提重新分家这事,行不行?”

  “大哥,是我硬要提重新分家的事吗?”老三一脸委屈地说,“你听听外面,俺二嫂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见老三说了这话,二瘸子马溜借坡下驴,说道,“老三,倷二嫂是个什么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老  赶。你和她一般见识,亏你还是个男子汉。”

  说完,起身要走,一边又向炕上的大哥发狠道,“你等我回家,看我不好好收拾她,这倒霉的娘儿们。”

  看看已经把老二收服了,这会儿眼见二瘸子要溜,老三又不软不硬扔出一句话,“二哥,你回家,顺便跟二嫂商量商量,就是我那块菜园子,你要是想用,指定得拿你这三间厢房抵上,这是不能变的。

  “还有,就是俺二嫂再跑出来,说些不三不四的,叫我听见了,那我还真就不答应你啦。”

  二瘸子听过,也不吱声,掀开门帘出去了。

  听二瘸子把外屋门关上,大嫂才安逸地笑了笑,冲着老三说,“要我说呀,咱这个家,有事,还得老三撑着。”

  二瘸子到了院子里,冲媳妇挤眉弄眼。那独眼金凤就知道,丈夫有事要告诉她,也停下骂声,跟丈夫回屋去了。

  回到屋里,二瘸子连哄带劝,说了些半明半暗的话,少不得拿出一些狠话,吓她一下。

  那独眼虽憨,也大致听得懂丈夫话中的意思,知道丈夫在分家时,其实真的是得了不少相应的,便安停下来,不再撒野。

  一场纠纷,就这样平息下去。

  ……

  庄稼人过年,一般也就四天。从三十算起,到初三送了年,年就算过了。

  要是家里没有来人去客,一般人家,到了初四,就开始准备农事了。

  初六上午,老大在家给车马换套。老二呼哧呼哧地从外面进来。

  二瘸子像似有什么急事,一早上赶了不少路。进院时,额头上挂了汗珠。

  见大哥正在车辕下结牲口套,一瘸一拐地赶过去,蹲了下来,唉声叹气道,“哥,我正想跟你商量点事呢。”

  老大听过,头皮一阵发紧。从过往的经验来看,老二来找他,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可毕竟是亲兄弟,既来说商量事,当大哥的也不能不理,便随口应了一声,“什么事?”

  “那什么,哥,我不是在张家山石坑,订了盖房的石头吗?昨儿个,我又去了一趟。眼面前,坑上正出着上好的石头,豆腐块似的,拉回来,差不多不用怎么周理,就能上墙。

  “坑上的把头说,正月里,车马动的少,坑上的石头随便挑。你等出了正月,客户都上来了,那会儿,石头就紧俏了,刚一出坑,就抢光了。”

  二瘸子一口气说了这些,喘了口气,接着又说,“我原先不是说,要等出了正月,再往家进料吗?眼面前看,还是趁早进来家好。我就合计着,这些日子,想让你给出几天车,帮我把石料拉回家。”

  果不其然,二瘸子又让老大烦心。

  老大心里明白,分家时,老三做的主,把家里的车马分给了他,老二心里不情愿,却又不敢跟老三拧着来。他这会儿,是借盖房子机会,来找补差了。

  今年春打六九头,春脖子短,刚过了年,他就开始拾掇农具,老婆在屋里选种。眼瞅着出了正月,长工就要回来,开始摆弄地了。

  好在年前封地前,他抢着把地翻完了。可出了正月,平地摆垅,也是个紧的。偏偏这会儿,老二又来求他出车,老大心里就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好直接驳了回去。

  老大停下手里的活儿,掏出烟袋,挖了一袋烟点上,抽了两口,问道,“你统共要拉几车石头?”

  “王把头说,怎么也得二十几车。”二瘸子说。

  老大听过,心里发堵,寻思了一会儿,说,“老二,这张家山离咱吴家沟,有二十多里路。大车一天,只能跑一个来回。你这二十几车石头,不等拉完,就开始摆弄地了。

  “我听说,张家山那儿,有专门养车拉脚的。他们养的,又都是胶轮大车,那车拉的又多,又抗造......”

  “不是,大哥,”二瘸子不待老大说完,赶紧抢话道,“这事儿,我也合计了。我寻思,咱家就养着大车,又是自个儿的亲大哥,凭着自己大哥的车不用,去雇别人家的车,我怕这事传出,犯讲讲。”

  二瘸子这两片巧嘴,真叫大哥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老大心里清楚,张家山那边的大车,往吴家沟拉一趟石头,车脚是半块大洋。一般的花轮车跑一趟,车脚是五个小银子,比胶轮车能省三个小银子。

  老二是舍不得多花这三个小银子,才来求他去的。何况老二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大哥不会往他要车脚钱。

  老大算看明白了,这老二是缠上他了。

  停了停,说,“老二,你要是光用哥这一辆车,指定是要耽误地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吴家沟还有四辆大车,你再去雇几辆,几辆车一块儿去,几天就能把石头拉回来。”

  “嘿,大哥,这事,我不是没想过。”二瘸子说,“你看看咱吴家沟,除了咱家的车马,剩下的那几辆,哪还叫大车呀?

  “狗剩家那辆,两匹马外挂一头驴,哪能叫大车呀?狗不理家的大车,一个车轮都裂开了,你还敢用吗?吴老四和吴麻子家的车马,还就就服服,就是这两个人,太不好说话,车脚钱跟你算得太奸,咱村里人,平时,一般都不怎么雇他俩的车。”

  二瘸子掰着手指头跟大哥说。

  “嗨,老二,都到这会儿啦,你还在意那些干什么?你听哥的,多雇几辆车,要不,光靠哥一辆车,今年一准儿是要耽误地的。”

  怕二瘸子还要磨叽,老大赶紧说了一句让二瘸子安心的话,“哥这边儿,不要你车脚钱。把你的车脚钱剩下了,你就算再出点钱雇车,又不耽误地,不也挺好吗?”

  见大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再磨叽下去,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二瘸子心里不熨帖,低着头说了声,“那中。”

  说完,起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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