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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老三媳妇显威


刚才鬼子进院时,老三媳妇正在公婆炕前,亲眼看见公爹,听说鬼子来了,吓得浑身都哆嗦了;这会儿见鬼子走了,他却说出这种话,老三媳妇忍不住,心里直想笑。

  今天,老海怪算见识了老三媳妇的胆识,刚才他从窗户,偷看了老三媳妇几眼,见老三媳妇在鬼子面前,沉着应对,遇事不慌,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

  这会儿,见鬼子走了,又听妻子当着他的面,这样夸赞老三媳妇,老海怪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心想一个当婆婆的,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宠着老三媳妇,不把老三媳妇宠坏才怪呢。

  这么下去,这个家里,将来到底是谁说了算呀?特别是自己刚刚表白了之后,他看见老三媳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就足以说明,这个小娘儿们,如今根本就没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对他这个公爹,毫无敬畏之心,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老海怪抽了两口烟,转头对老三媳妇,说出一些酸不哩叽的话来,“老三家的,爹知道你能耐,又有文化。可老话说了,骒马驾辕,到底不行。

  “这往后啊,家里再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有爹在,有倷两个大伯子在,有倷男人在,家里有事,由俺几个爷儿们出面扛着,就行了,你一个女人家的,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不好,像不像咱老吴家,没有了爷儿们似的。”

  刚才老三媳妇,是看见大伯哥吃了亏,才冲了出去,和那鬼子警察讲理,当时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眼面前,听公爹说出这种话来,便觉得自己的好心,让公爹当成了驴肝肺,一肚子的委屈,却又不知如何倾倒干净。

  她猜想,自己刚才解救了大伯哥,得到了婆婆话外有音的夸奖,引得公爹这个一家之主,脸上挂不住了,才说出刚刚这番酸话来。

  想到这里,便笑着对公爹说道,“你放心吧,爹,我记住了,才刚,我是看俺大哥吃了亏,心里气不过,当时什么也不顾了,就冲了出去,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只要你不出去,我保证不会出去的。”

  一场惊吓,搅得老海怪家,老长一段时间,不得安生。

  老三媳妇的厉害,老海怪算是领教过了。这女人,可不像老二媳妇那样老赶,想用对付老二媳妇的手段,来对付她,拿几句狠话,把她吓住,肯定是不行的。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才行。

  这阵子,老海怪先自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和家里人说话,口气也放缓了不少,不再像前些天那样,成天骂骂咧咧的,也不三不动就打鸡骂狗了。

  年猪杀了,家里的饮食也大为改观,却仍不见老二老三媳妇的情绪变好,成天仍那么吊儿郎当的。

  照这样下去,等明年开了春,农忙的时候,一准指望不上她俩了。

  老海怪开始沉不住气了。

  他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这两个儿媳妇,还在为今年秋收后,没得到体己钱的事,治气呢。看来,只要这块心病不去,是没有办法让他们回心转意的。

  可这会儿,要是再从银行里把钱取出来,把体己钱给她们补上,这又是老海怪极不情愿的。

  一来呢,秋后不给,经过她们治气后才给,这样做,就等于向她们宣布,他这个一家之主,当初把事做错了,现在是向她们认错了。

  何况这时候,即便把钱给了她们,她们也不会领你的情,反倒会让她们觉得,以后只要想得到什么,不给,就治气,一治气,马上就灵的错觉。

  一旦给她们惯出了这种坏毛病,往后这个家里,还会有安生吗?

  这二来呢,钱这种东西,只要到了老海怪手里,再让他往外拿,确实太难了。

  可眼下,要是不给几个儿媳妇一点小恩小惠,笼络住她们,等到明年开了春,她们要是真的撂了挑子,家里的地,一准要撂荒了。

  思前想后,老海怪出没琢磨出个像样的好办法。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这天要祭灶神,送灶王爷升天。

  吴家沟有个风俗,过小年时,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买糖瓜。

  糖瓜这种东西,是吴家沟人从集市上买回来,哄孩子的。

  老海怪觉得,那东西不实惠,放在嘴里咂吧一会儿甜味,就没了,不当什么东西。往年,他们家是从来不买的。

  只是今年,为了哄几个儿媳妇开心,老海怪迫不得已,才让二瘸子,趁出去做买卖的时候,顺便到会上的集市,买了三包糖瓜回来。

  小年这天,老海怪大大方方地,把三个儿媳妇喊到炕前,指着炕上摆放的三包糖瓜,对儿媳妇们说道,“今年,咱家地里的活儿多,可没轻累着倷妯娌三个,爹心里有数,过意不去呀,今儿个,是小年儿,爹让老二到会上,买了些糖瓜回来,倷三个也别嫌弃,拿回屋里,闲着没事,咂吧咂吧嘴。”

  老二媳妇见公爹发了话,也不客气,抓过一包,起身就走,回自己屋里去了;老大媳妇也想拿过一包,见老三媳妇坐没动,便收回手,笑着望了望老三媳妇,示意她赶紧拿走;老三媳妇这会儿,正在生闷气呢,不肯伸的手。

  老三媳妇觉得,公爹聪明得过了头,总愿把别人当成傻子耍弄,本来该给的体己钱,却死掯着,不给,到头来,只买来一包糖瓜,想堵住人家的嘴,把儿媳妇当成小孩子耍了。

  生气之下,老三媳妇冷冰冰说道,“我牙口不好,吃甜的,牙痛,这糖,爹留着自己吃吧。”说完,起身出去了。

  老大媳妇见老三媳妇这样说,便也不好意思拿了,说了句不爱吃糖之类的淡话,也转身出去了。

  老三媳妇不买账,弄得老海怪脸上挺没面子,木胀着脸,坐在炕头,抽了一会烟,寻思了一会儿,觉得不拿出一点像样的东西,还真不能让她们看上眼呢。

  小年过了,乡下人就开始办置年货了。这是一般人家的女人们最忙的几天,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海怪也趁乱凑热闹,又给儿媳妇们送来了关心。

  他让二瘸子,给三个儿媳妇,每人买来一块新衣料,让儿媳妇们做身过年的新衣服。

  别看二瘸子,一肚子鬼机灵,却也摸不透女人的心思。

  时下流行的是洋布,不光纹路细密,又轻又薄,颜色鲜亮,价钱也不贵。可二瘸子偏偏买回来家织土布。几百年,都是蓝底儿白花,一个颜色下来,又厚实,又沉闷,不合老三媳妇的心意。

  不过,这回老三媳妇倒不推辞,当公爹把衣料给她时,她接过衣料,向公爹道了声谢,拿回屋里,放进箱里,再也不看一眼,也不拿出来裁剪新衣服,像没事一样,又去帮婆婆忙着办置年货。

  老大老二媳妇,看老三媳妇在外面帮婆婆忙活,便也不好意思坐在家里剪裁新衣服,也都跟着上手帮忙。

  春节到了,大年初一,三个儿媳妇早早起来,也没换上新衣服,洗了把脸,就到公婆婆屋里给公公婆婆拜年。

  今年是儿媳妇们过门第二年,老海怪便不再赏儿媳妇们压岁钱了。待儿媳妇们拜了年,老海怪木滋滋地坐在炕头抽烟。

  靠近年根儿,见老公公几次三番地关心几个儿媳妇,老三媳妇就以为,公爹这会儿,八成是想明白了,回心转意了,意识到早先自己,做事太绝了,想必会在过年时,趁几个儿媳妇来拜年时,借口赏给儿媳妇们押岁钱,把秋后欠她们妯娌的体几钱,发给她们。

  可是,拜过年了,公爹不但没给她们压岁钱,就连去年过年时,每人赏的一枚小银子,今年也没有了。

  老三媳妇心里,就生起气来,在公爹的炕沿边上坐了一会儿,问老大老二媳,“大嫂二嫂,我想到村里走走,给几个平日说得来的姊妹拜个年。倷俩去不去?”

  老大老二媳妇,成天闷在家里,也想趁过年的功夫,出门散散心。听老三媳妇问她们,都高兴地说道,“去!咱们一块儿去吧。”

  “行,咱这就走吧。”老三媳妇说着,抬起屁股就要出门。

  老海怪听了这话,心里十二分不爽快。他一向不喜欢老娘儿们,闲着没事,出去乱串门儿。他觉得,女人们凑在一块儿,除了嚼舌头,惹事生非,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早年,他就不准自个儿老婆出去串门子。可眼面前,张罗着出去串门儿的,是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又赶上是大过年的,他一个当公爹的,连过年都不让儿媳妇们外出串门儿,这话,他是张不开口的。这一点,他自个心里还算明白。这功夫,尽管他心里不爽快,也只好忍着。

  只是当他看见儿媳妇们,今天早上,都没换上新衣服,身上穿着平日里干活的旧衣服,头上也没收拾,老海怪便觉出一些不对味儿。

  趁儿媳妇们还没出门,老海怪叮嘱道,“咱这吴家沟,什么人都有,人多嘴杂,倷出门说话不相应,就会惹他们乱讲讲。所以呀,过年时,我是从来不上他们家去的。倷妈知道这些,倷妈平日,也不上他们家去。

  “倷妯娌几个,平日也不怎么在屯子里串门儿,这都是随了咱家的家法儿了,也挺好,爹心里也挺知足。

  “今儿个过年,倷仨要是愿意出去串串门儿,也行,爹也不说什么。倷仨又都是精细人,知道懂规矩的大户人家的媳妇,都是里言不出,外言不入。到了别人家,话要少说,眼要多看……”

  眼见公爹絮叨个没完,老三媳妇说了句,“知道了,爹。”

  说完,抬脚就要出门儿。

  老海怪见儿媳妇们有些不耐烦,刚停下话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倷仨今儿个,还没换新衣服呢,大过年的,不换身新衣服,灰头土地脸的出门,像什么话?”

  见公爹把话说到关键处,老三媳妇趁机揽过话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爹,其实这也没什么。过年,富人家,有富人家的过法儿;穷人家,有穷人家的过法儿。穷人家过年,就不能跟富人家攀比,有新衣服呢,咱就穿新衣服出门,没有新衣服呢,咱总不至于去富人家借一件新衣服穿吧?”

  一听老三媳妇说话不对味儿,老海怪瞪着斗牛眼,望着老三媳妇问道,“年前,我不是让老二,给倷妯娌一人买了一身衣裳料了吗?”

  “对呀,爹,”老三媳妇不依不饶地说道,“那身衣服料,俺都留着压箱底儿呢;再说了,年根儿底下,家里太忙,也没空儿做呀,等过了年再说吧。”

  说完,和老大老二媳妇,穿着一身旧衣服出去了。

  眼见拦不住儿媳妇出去串门,又听老三媳妇夹枪带棒,说些话里带味、又不中听的歪话,老海怪气得肚子鼓胀,嘴唇直哆嗦。

  一当三个儿媳妇出了门,老海怪冲着炕前的三个儿子,抱怨道,“看见了没?都是倷平时给惯的,这是要造反呐!

  “大过年的,一个个破衣褴衫、灰头土脸的,到屯子里乱串,这不诚心要给咱爷儿们上眼药吗?她们是要打我的脸呀!她们仨真的没有新衣服吗?

  “不用说别的,光是去年,结婚时穿过的新衣服,我看一人就有好几件,今年过年,怎么就不能穿了?

  “她们眼面前,合起伙儿来穿着破衣褴衫,在村子里转悠,是诚心来埋汰咱们吴家的。

  “其实,她们不说,我也猜得出,她们不就是为了去年秋天,没给她们体己钱吗?其实体己钱,我也不是不想给她们,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前年,家里给倷哥儿几个办喜事,早年家里的积蓄,差不多都花光了,倷合计合计,光是给老三订亲,那老于家,就硬是讹了咱二百块大洋,老大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什么好饼,也讹了咱一百块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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