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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老海怪搅局儿


傍晚,和儿子们从地里收工回来,见二瘸子正坐在灶下帮妈烧火,老海怪猜测,媳妇在三家子老于家那边,该是把老三的事谈过了,只不知那事,谈妥没谈妥?

  这一天,老海怪过得挺纠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特别挂挂老三的婚事。

  这一来呢,是他听说,老于家的那丫头,真的挺好的,般般样样,都配得上他家老三。

  二来呢,老海怪这阵子,已经合计好了:老大老二的婚事已经定下,现在两家亲家,都向他们过了话儿,指望吴家能在新年前,把孩子的婚事办了。

  可老海怪至今还没答应,按他的意思,要等到明年开春,再给孩子们办喜事。

  之所以这么安排,道理也挺简单,只是这话,却不大好说得出口。你想啊:要是新年前把媳妇娶进了门,这姑娘的娘家,就少了一张嘴,可婆家却多了一张嘴。

  况且,年前又是农闲的季节,吴家沟人,一到冬季,就开始猫冬,这会儿娶进媳妇,等于是多了一张闲嘴。

  不干活儿,光吃饭,这不是闲嘴是什么?

  吴家沟,一年四季,除了冬季,春夏秋,都是忙季,不停地在地里忙着,忙着。忙的时候,谁还有空闲去办置好嚼果?

  一般春夏秋这三个季节,是不改善生活的,只有到了冬季,人们闲下来了,才得空闲去办置好吃好穿的。

  这期间,又赶上一年当中的一个大节,春节。

  通常,吴家沟人,都要把一年积攒下来的好东西,全拿出来,杀猪,宰羊,屠鸡屠鸭,办置各色好吃的。

  这个时候,你要是把别人家的姑娘娶进门来,就等于白白在家里增添了一张嘴,来和你家里人分享一年的劳动成果。

  这样一想,老海怪觉得在这种时候娶亲,他们家太亏了。

  要是把婚期,定在来年开春,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庄稼人来说,春季是一年四季里最要紧的一个季节,老话说昨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春季不把握好,这一年可就完了。

  春季里忙,正是用人手的时候,这时,能把媳妇娶进门儿,就相当于不花钱,白雇了个长工回来,是个天大的便宜。

  这就是老海怪非得要等来年,再给儿子们办喜事的道理。

  老海怪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要是一个儿子办一桩喜事,三个儿子就得办三桩喜事,这又得破费他不少大洋。

  要是能把三个儿子的喜事,一次给办了,这就等于给三个儿子娶媳妇,只办了一次喜事,这又能给他省下不少开销。

  这样,当刚听说老三的婚事有了些眉目时,老海怪先想到的,不是对这桩婚事是否满意,而是如何选定一个合适的日子,把三个儿子的喜事,一块儿给办了。

  卸了车,老海怪吩咐老大,把牲口牵进马圈拴好,自己拎着鞭子,先自进了家。

  二瘸子今儿个,心里不痛快,见到爹进屋了,并没像往常那样,甜嘴油舌地喊一声“爹回来啦?”

  老海怪从二瘸子的表情上,看出些不大对劲儿,心里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

  进了里屋,把鞭子挂到墙上,老海怪正要到炕头儿躺下,心里有事,便没心情躺下,坐在炕沿思忖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过来,向他说起老三的婚事,老海怪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冲着外屋喊了一声,“老二!你过来一下。”

  二瘸子听爹喊他,从蒲团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炕前,问道,“爹喊我,什么事呀?”

  老海怪冷着脸,盯着二瘸子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倷妈去给老三说亲的事,怎么样啦?”

  二瘸子见爹问他,也阴下脸来,嘟囔道,“爹,老三的事儿,我看够呛。”

  “怎么回事?”老海怪听罢,惊觑  觑地看着二瘸子,问道,“不是说,他们家那丫头,相中了咱家老三吗?还有什么难处?”

  “那于丽华,和咱家老三好了不假,”二瘸子吱唔道,“可那姑娘的爹妈,太玍古,狮子大开口,张嘴往咱家要二百块现大洋的彩礼,爹,你说,这不是诚心讹人吗?”

  老海怪正要侧身躺下,听二瘸子说出这话,像被烙铁烙着了,一个鹞子翻身,从炕头儿跳到地上,瞪着斗牛眼,冲着二瘸子吼道,“什么?二百块现大洋?干什么?他们家想打劫呀?他们以为他是谁呀?

  “他是不是把自个儿闺女,当成了王母娘娘的亲闺女了?便真的是七仙女下凡,也不至于是这个价码呀!”

  二瘸子见爹瞪着斗牛眼,冲着他发火儿,直后悔自己不该多嘴,这会儿也让父亲给吓得浑身发冷,噤若寒蝉地往后退去。

  老海怪一时猪油蒙心,大脑热胀,误把二瘸子当成惹他生气的人,瞪眼巴皮地逼迫着二瘸子,一叠声地骂道,“他把咱老三当成什么人啦?咱老三是讨不着老婆的光棍吗?说实在的,你满吴家沟去打听打听,可这吴家沟,谁家的小小子,能赶得上咱家老三?

  “有多少人家,想把闺女嫁给咱家老三,咱都不稀得要呢,算是他家闺女运气了,巴结上了咱家老三,说实在的,咱不挑剔他们,他们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如今,他们却不识好歹,反过来还要讹咱,什么玩意?这种人家的闺女,咱还敢要吗?”

  老海怪说到这块儿,看见老三已经帮大哥,把牲口拴进马圈,这会儿刚要走进屋里。

  老海怪立时迎了出去,冲着老三骂道,“老三!这种女人,纯粹是白虎星,说什么咱也不能要,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家的姑娘呢?

  “还要二百块现大洋呢,咱要是花二百块大洋,把她娶回家来,还不得天天把她当祖宗供着?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老三听父亲说了这话,脸色立时阴沉下来,转头进了里屋,躺到炕上,拖过一床被子,把头蒙住,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见老三躲到里屋去了,老海怪又转过头来,冲着二瘸子泼骂起来。

  不过这回,他骂的不是老于家,更不是二瘸子,而是正在灶上往锅里下菜的妻子,“我早就说过了,上赶子的,不是买卖。

  “你上外边去打听打听,这天底下,哪有当妈的,亲自大去给儿子说亲的?这不是晴等着让人家来讹咱吗?

  “谁家姑娘的爹妈,要是知道男方家当妈的,亲自来给儿子求亲,会不把你当成傻子?你小腚轻飘飘去了,不讹你,讹谁呀?

  “这下可好了,二百块大洋一出口,还能再收回去吗?这门亲事,彻底自个儿把道儿给堵死了,还能成吗?你个轻腚子!”

  老海怪媳妇心里窝火儿,一下午都不舒畅,这会儿又听丈夫这样没头没脑地骂她,气得眼睛里冒出火来,她想用最难听的话,呛白丈夫几句,解解心头之恨,可又一想,一旦那样的话,势必会讨来一顿好打。

  无奈之下,只好忍着,盖上锅盖,端起箩筐,来到门房的草屋里装草。

  刚走进草屋,眼泪就像雨滴一样簌簌落下。

  见妻子也躲了出去,灶前只剩下二瘸子,老海怪又转回身子,冲着二瘸子大骂起老于家。

  二瘸子今天最憋屈。平常日子,他仗着自己的乖巧,总能在家里讨得父亲欢心,可今儿个,不知怎么了,他的巧嘴不好使了。

  下午从母亲回到家里,他就没得好儿,成了父母的出气筒,耳朵里灌满了爹妈的气话。

  幸亏他乖巧,眼见父亲又冲着他来了,赶紧说道,“爹,我得去磨豆腐了。”

  说完,侧身出去,进了豆腐房里躲着。

  老海怪见堂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一肚子怒气,还没发落干净,转身又回到里屋,见老三躺在炕上,头上蒙着被子,老海怪正要接着泼骂,看见老三浑身不停地抽动着,老海怪的心里吃了一惊,把刚要出口的脏话,又咽回肚里。

  仔细看了看,知道老三正在被子下面哭泣,才放下心来,心里不觉一阵发酸,知道自己刚才骂得,有些过头了。

  缓了缓语气,劝导老三道,“老三,你长进点儿,好不好?一个大老爷儿们,堂堂七尺汉子,为了一个女人哭鼻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丢不丢人呀?

  "常言说: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姑娘遍地跑。

  “老于家那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那是什么玩艺啊?张嘴就要二百块现大洋,那是诚心想和咱轧亲吗?这种女人,咱要是娶进家来,往后咱还怎么过日子呀?

  “二百块钱,哼,老三,你信不信?爹不用二百块大洋,只用一百块大洋,拿去托人给你说个媳妇,要是找不到一个比老于家那姑娘更好的,爹把脑袋揪下来,在地上摔个响儿给你听,你信不信?老三……”

  “不用了!爹,”老三掀开被子,泪眼汪汪地对父亲说道,“俺不找媳妇了,你一百块大洋也不用花,这回行了吧?”

  说完,老三一骨碌从炕上爬起,一边哽咽着,一边出了门。

  老海怪正要再训斥老三几句,见老三出去了,便收了口。

  恰巧老大刚给牲口添了草,这会儿正要进屋,听父亲刚才和老三说话,又见老三不耐烦地出去了,老大便进到屋里,傻愣愣地问道,“爹,你想托谁去给老三说媳妇?”

  这句话,可难住了老海怪。

  刚才,他原本说的是堵气的话,这会儿,老大真的寻根问底儿了,竟把他一下咽住了,肚子里的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是啊,托谁去呢?这事儿,从前他真的还没想过。

  眼见老大直耿耿地望着他,等待他给出答案,老海怪眨巴了几下斗牛眼,一本正经说道,“等倷姐过年回来时,我跟倷姐说一声,让她帮老三说门亲事。”

  老海怪说完这话,脱鞋上炕,坐到炕头儿,挖了一袋烟,点着后抽了起来。

  抽过几口,见天已暗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却仍不见媳妇放炕桌,收拾饭菜,老海怪又不高兴了,问老大,“倷妈死哪儿去了?都这么晚了,还不收拾饭,没个过日子的样子。”

  老大见爹这样说,赶紧到了院子里,却不见母亲在院子里,只得喊一声,“妈!俺爹饿了,要吃饭了!”

  母亲听里喊声,停下哭泣,抹去眼泪,从草屋里出来;二瘸子听见喊声,也从豆腐房里出来。

  老大见母亲来了,旋身回屋,把八仙炕桌搬到炕上放好,二瘸子也跟在母亲身后,待母亲打开锅盖,就忙着帮母亲端饭端菜。

  盛完最后一碗饭,老海怪媳妇来到炕前,一眼看见老三不在桌边,心里咯噔一下,惊问了一声,“老三呢?”

  “出去了。”老大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时候?”母亲问道,“去哪儿啦?”

  “不知道,”老大说,“刚才我喂完牲口,进屋时,见俺爹骂他,他就走了。”

  母亲听罢,大吃一惊,放下碗筷,吩咐道,“老大,你赶快点上灯笼,老二,你也去!”说完,自己先冲出屋子。

  对妻子的吩咐,老海怪大不以为然,仍旧在大口吃着饭,嘴里闲不住地嘟囔道,“他又不是小孩儿,一个大小伙子,找他干什么?让他一个人出去清醒清醒,倒不错,这阵子,他让老于家那狐狸精迷住了。”

  幸亏两个儿子都挺在意母亲的话,老二一瘸一拐地紧跟在母亲后边儿,出了村子,老大提着灯笼追了上来。

  母亲嘱咐老大,“你腿脚好,走得快,赶快往三家子后山的树林子里去,老三八成去那里了。”

  老大得话,撂起两条大长腿,一溜烟往三家子那边奔去;二瘸子跟在妈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紧走不迭。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也赶到了那片树林。老海怪媳妇撕心揪肺地带着哭腔儿,不住地喊着,“三儿呀!三儿呀!”

  喊了几声,听到树林里有了回声,是老大的,“妈!在这呢!老三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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