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相比，金津没那么瘦了，脸色也是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大小姐，谢谢你。”金津深深地朝棠荔鞠了一躬。

  住院的这些天，她无意中听护士们聊过这位大小姐，得知她有心脏病，一直在这里养病，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甚至不知道棠荔叫什么名字，只能跟着李婶叫大小姐。

  棠荔问：“你要出院了吗？”

  金津：“是。”

  她谨记着李婶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生怕自己惹这位大小姐不悦。

  两人只见了短暂的几分钟，金津就被李婶带走了。

  李婶没有立即送金津离开，把她带到花园里，递给她一张卡和一张纸条。

  金津拼命摇头摆手拒绝：“我不能收。”

  她治病的费用全都是大小姐给的，她不能再收大小姐的钱了。

  李婶没有收回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金津面露疑惑。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李婶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她。

  金津煞白着脸，缓缓蹲下，把脸埋在双臂间。

  她的家庭虽然不富裕，但父母恩爱，对她也是百般呵护。

  她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越来越沉默，一开口就是钱，似乎再没别的话题。

  后来很多次的争执，也离不开“钱”这个字。有时候吵得厉害了，会连带她也一起骂。一边掏光所有去治她，一边歇斯底里的骂她吼她问她怎么还不去死。

  那天在病房里打起来，还是因为钱，因为没钱给她交住院押金。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她的父母，他们倾尽所有地爱过她。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生病了，她的父母依然是恩爱，不会有无尽的争吵，不会打架，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都怪她。都怪她。

  李婶低头看着面前这个浑身都在发抖的小姑娘，继续说：“你父母的丧事我们帮你办了，墓地地址写在这张纸条里。还有你父母这些年为了帮你治病，在亲朋戚友那里欠下的钱，我们已经帮你还掉了。这张卡里面的钱，足够你用到成年。除开你没了父母，你没有任何活不下去的理由。”

  “你的命是大小姐给的，别让大小姐和我们白忙活一场。拿着这笔钱走吧。”

  李婶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丝温和：“日后和大小姐有缘再见，你好好的，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金津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活着的。”

  李婶看着她，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住院部顶楼的某个病房窗口，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窗户后，平静地看着她们。

  “金津一定很难过吧。”

  昼：[管好你自己。]

  短命的矮子。

  棠荔看着金津接过了李婶手里的东西，笑了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想去蹦极，想去攀岩，想去滑雪，想去冲浪，想去跳伞……”

  昼嗤了声。都是极限运动，她倒是敢想。

  棠荔认真且坚定地说：“我会好好活着的。”

  她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没做过，很多很多很多想吃的东西没吃过，她一定会努力活着的。

  昼没搭她的话，只是说：[我要走了。]

  明天正好满两个月，他终于可以从这条死鱼身上离开了。

  棠荔哦了声。

  想了想，她又说：“谢谢。”

  昼问：[谢我什么？]

  棠荔：“谢谢你这些天陪着我。”

  昼：[不用谢，我不是自愿的。]

  棠荔：“。”

  棠荔问：“你还会再回来吗？”

  昼想说不会，但说出来的却是：[不知道。]

  “好叭。”棠荔又问，“现在就要走吗？”

  昼：[明天。]

  棠荔：“那你今天能不能陪我玩一会？”

  昼：[玩什么？]

  “我们来玩过家家。”棠荔双眼亮晶晶的，“我是妈妈，你当我的宝宝。”

  昼：[……]

  昼：[做梦！]

  棠荔一副很好商量的表情，“或者你来当妈妈，我当宝宝。”

  昼：[不。]

  “爸爸？”

  [不。]

  “哥哥？”

  [不。]

  “妹妹？”

  [不。]

  不管棠荔说什么，丑鱼大仙都不愿意陪她玩过家家。

  棠荔好失望。

  最后丑鱼大仙说：[今晚给你讲睡前故事。]

  棠荔双眼一亮，顿时又开心了。

  晚上散完步回来，洗完澡，她就往床上躺，“你可以说了。”

  昼：[……]

  现在才晚上七点。

  平时她都是八点半左右睡的觉。

  昼说话算话，给她讲故事：[从前有个矮子，她天天缠着人陪她玩过家家。]

  棠荔：“？”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昼：[后来她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棠荔等了会儿，没听到声音，问：“怎么不说了？”

  昼：[故事已经说完了。]

  棠荔：“……”

  棠荔接受能力颇好，安详闭眼，“下一个。”

  [从前有个小孩，她天天玩积木，还用积木给别人堆房子。]

  [后来没有小朋友愿意和她玩了。]

  [从前有个笨蛋，她总喜欢去花园里挖坑，把心愿埋进坑里面。]

  [后来她的朋友都走了。]

  [从前有个傻子，她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救了不该救的人。]

  [后来她死了。]

  昼突然静了下来。

  棠荔叹了口气，坐起身，翻出那本故事书，摊开放在小丑鱼面前，“我想听睡美人。”

  昼没说什么，开始给她念睡美人。

  听到睡美人被王子吻醒，棠荔问：“王子为什么可以吻醒公主，王子会治病吗？”

  [不会。]昼说，[可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

  棠荔想了想，说：“我也想要这种死耗子。”

  她也想要一只神奇的死耗子，治好她的病。

  昼：[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棠荔笑起来，“梦里也可以见得到丑鱼大仙吗？”

  昼补了句：[除了我。]

  棠荔：“噢。”

  她的眼皮眼皮越来越重，小嘴还在没完没了地哔哔。

  “爷爷说没有谁可以陪谁到最后，不管是谁最后都会离开。我有点相信了。”

  “以前照顾过我的王管家，孙妈，陈婶，何姐姐，我很喜欢她们，可她们都是突然有一天就走了。”

  “李婶不和我聊天，不陪我睡觉，不给我讲故事，老是板着脸，这不许那不让，还老告状，我不喜欢她，她却成了待在我身边最久的。”

  紧闭的眼睛盈出晶莹的泪光，填满眼缝。

  “丑鱼大仙……”

  昼应了声。

  却没等到下文。

  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慢慢地睡了过去。

  凌晨十二点，丑不拉几的小丑鱼娃娃周身光芒一盛。

  一道虚影从小丑鱼身上出来，落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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