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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何处归来山入冬了


风未惊雪,不见冬阳。

  白清又病了,待池玖忆赶回时已在榻上沉睡了。

  白清几乎连病一整年了。

  榻前,池玖忆沉默为其掩好被角。

  下山时白清点名道姓要一家铺子的梅花酒,池玖忆本是不愿的,饮酒伤身,平时小酌一二杯便好,更何况何处归来山梅花酒不少,这是明摆着不想见池玖忆。

  可池玖忆禁不住白清一直抬眸看着他,便是无奈下了山。

  那酒铺是一脸有青斑的老翁所开,无妻无子,无亲无故,倒也是可怜,不过铺子生意好,常是人满为患。

  池玖忆记得他买了酒,记得老翁还对他笑了一下,说些什么风流倜傥,自是回以莞尔一笑。

  老翁又闲问可有妻儿。

  那时雪很大,他想起了白清。

  何处归来山上的雪,总比别处美。

  “未有妻儿,因心中已有一人,心悦许久,尚未修成正果。”

  池玖忆记得,他衣上应染有酒香几缕,可上山时却是两手空空。

  九意睡得很熟,白清睡得极深。

  那一日风轻,雪极大,池玖忆不停摩挲白清的左腕。

  他也不知为何,总觉白清腕间应戴着什么。

  可仿佛白清腕间从始至终都不曾戴过什么。

  好像,那串药玉从未出现过。

  昏暗唯炭火光亮的屋中,池玖忆坐于榻前,一夜未动,似隐于阴影中。

  他养的爱人,总是嗜睡,身娇体弱,是应该抱来放在锦绣丛中娇生惯养的,吃不得一点苦。

  可许多年了,白清从不肯完全将自己交付于他,防人,更防他。

  不至于无人交心话三两事,煮酒一壶梦里快活。可他甚至连白清话中几句真假都难以辨清。

  他的爱人在防他,不信任他。

  白清病得太久了,一病过冬又错春,初夏时节方好转

  至于除夕夜,自是冷冷清清了。何处归来山上的六人却早已习惯了,他们向来离多骤少。

  白清一病,池玖忆不是外出寻治病法子,便是陪着白清。

  有时会喂药,有枯坐几日几夜不合眼看着沉睡中的白清,聆听白清轻缓的心跳。

  药有时是池玖忆煎熬,有时是支使着那群木兔。

  池玖忆也算明白再活泼生动的仍是激不起白清片点波澜,可真是无情道大成。

  他不寻什么新奇古怪的呈给白清了,安静适应白清的波澜不惊。

  因时常煎药,一缕药香总在白清居所若隐若现。那缕药香是清香,细闻间有些苦涩之苦,苦入心口。

  白清如今已是不能用嗜睡来说的,是沉睡。白清总在沉睡,如同十七岁时,一个月不见醒半盏茶。

  因此,所备的药膳、药糕、药茶等全是无用之功,只能换成药汤。

  白清不会咽,药糕都碾磨成粉了也喂不进去。汤汤水水倒还好,只需多垫几个软枕,不过喂半勺流半勺,白清是不会乖乖张嘴让池玖忆来喂的,白清不喝药。

  “好苦。”

  池玖忆尝了药汤,像对白清说,又如自言自语。

  熏香是有助安眠的,可他就是万分清醒,

  又喂一勺,半勺入口,半勺流下唇角,驼褐色药汤更呈玉人肤白胜雪,病态苍白近乎毫无血气的白。

  垂眸执梅花鹿嗅梅花枝的手帕,为人擦净水痕,池玖忆已经很熟练。

  他在喃喃自语:“你不似瓷人,一睡三十四十多日不醒,你说你究竟是什么做的?又这般无情狠心。冰吧,冰玉所化。”

  放下定窑白鹤瓷碗,池玖忆伸手轻轻抱住了白清,不敢扰乱白清轻浅的呼吸,蹭了蹭,极度不安又无可奈何。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啊,瓷人,醒一醒,醒去看我一眼吧,同我说些话也好。白清,你真会折磨人,可只折磨我也好。”

  他的确是个执迷不悟的情种,情深至极的痴情种。

  “倘若,是别人喜欢你也罢了,我总能把你抢回来,藏在何处归来山中。可你不会喜欢别人,亦对我丝毫不动心,你让我如何是好。”

  他藏不住溢出的情意,爱人却不予回应。

  听雨听啼听喧嚣,过了春光大半,清风未醒。

  池玖忆又在饮酒解闷了,三坛不须归,理不清。

  有酒名不须归,皆传当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可三坛了,他还是未有一分醉意。

  池玖忆越来越难醉了。

  至于原由,说不清了。

  饮酒伤身是只对白清说的,他又开了一壶。

  未料到,伤身烈酒入口化温汤,抚平了所有。

  有风入亭,于池玖忆身后,轻摇首。

  白玉酒杯坠地。

  “过来。”

  不知牵了衣角还是握住手,再一拉,清风倒入怀不中。

  “怎不愿来见我。”

  池玖忆的眼神直勾勾得可怕,以腿为枕让风枕。

  “陪我说说话,是一理我吧。”

  垂首轻抚清风眉眼,温柔的爱意盈眶,满心满眼唯怀中清风。

  “怎么办,我好想吻你,可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你的心。”

  风不可久停,不过才眨眼间便消散怀中。

  “绝情至极,不愿陪我。”

  起身,又至庭中,见到了廊下倚美人靠的风。

  白清朦胧一醒,垂着沉重的眼脸,伸手向池玖忆。

  “池玖忆,抱。”

  白清太困了,迷糊得不分时间了。

  池玖忆抱起白清,眉目含笑。

  “池玖忆,我好困,想睡。”

  “好,”春衫薄,易受寒,池玖忆也道,“我们一起。”

  白清困极了,才打个哈欠,未应一声便在池玖忆怀中睡着了。

  “又睡着了。”池玖忆是无奈宠溺一笑。

  白清这一睡,入夏了才醒。

  “我活了!我终于活了!”

  “哈哈哈哈哈——!”

  “老子终于活过来了!”

  白清淡然一睨,活蹦乱跳的青鸾立即噤若寒蝉。

  青鸾现世后不久,多动聒噪得异常,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般围着何处归来山飞了十来圈,还与秋唯落的双燕打了起来,像争夺领地。

  而白鹤、白鹭、白鹤默默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压根不想凑热闹。

  但双燕、青鸾在天上打,秋唯落在地上哭得死去来、惊天动地泣鬼神、要死要活。以至了青鸾头上顶了包和双燕言好如初。

  青鸾头上的包是白清用戒尺打出的,本是不轻不重的一下,奈何青鸾觉得委屈,那处红肿得成了包。

  戒尺是池玖忆的,但从不见池玖忆用过,许是有别的用处。于是打完青鸾,白清便掰断了戒尺,池玖忆只是含笑看着,不插手。

  “想要只玩伴,我寻来便是,为何自己刻出只青鸾来。”

  白清能说是引渡亡灵所吗?

  不能。

  池玖忆向来对白清生性多疑,这哪能说出?

  “信使,传信之用,纵千万舍,永往返一瞬。”

  “你若想见我,唤一声我,我便会来。”

  “不想。”

  “为什么不想见我。”

  白清不想答,一抿唇,转身一句困了,便回屋中榻上睡。

  白清怎么也睡不够。

  而青鸾与九意大眼瞪小眼了。

  “靠!你畜生别咬我尾羽!”

  “救命啊,怎么还带变大的!”

  “你作弊!”

  “哈哈哈!看你怎么飞天上!”

  “不是,为什么能场外求助?!”

  “救救鸾呀!”

  白清睡得很安稳,在池玖忆柔和的目光详视之下,窗外的叫喊、虎啸声被隔绝在外。

  翠竹短窗无暑。柳梳斜月上纱窗。

  酒阑烛暗断回肠。

  池玖忆有心事,奈何酒不解。

  “池玖忆,你有心事。”

  白清跟来了,在石台上,月光净清,身着纱衣,华发披肩。

  “你也有心事。”

  石台是云深等四人练功台,白清从不用,因用不着。

  “我的心事便是你。”

  白清的确是无情道大成不可破,但那绝情心薄情唇也讲得出一番情话。

  “我信你,你别骗我了。”

  这次白清未应。

  池玖忆笑了,眉眼一弯:“想看你练剑。”

  “我?我不常用清旻剑。”

  虽召灵剑,连鞘浅挽一下。

  “为何?”

  “非是迫不得已,不愿拔剑出鞘。”

  池玖忆一好奇,笑言:“能让你动用清旻剑,怕非是迫不得已,许是连我也解决不了的。”

  “不全是。”

  话音未落,清旻出鞘,挟风尖鸣,剑已横在脖颈。

  白清依旧是平静的,眉眼不含情。

  却是一笑,池玖忆主动逼近了剑刃,满眼只映有白清的人间红尘世。

  “我不赌,我猜你不肯伤我。”

  寂静过风,不像剑拔弩张,更像情人间的……情调。

  “池玖忆,你说对了。”

  风轻扬起白清的长发,扬向温柔注视爱人的池玖忆。

  收剑入鞘,白清转身便走。

  风替他们相拥了。

  池玖忆厚脸无耻追在白清身后,恬不知耻笑问:“为什么不肯伤我。白清?”

  伸手去牵,果真未牵上,好生冰凉。

  白清的体温依旧低到令人发指。

  “欠你的。”

  “怎么就欠我了。”

  清旻不见,发过池玖忆指间,抓不住。

  白清不答。

  你对我的爱,我还不清,便欠了你

  池玖忆再次伸手,这次牵上了,他不知足,又十指相扣了,便一笑。

  他知道,他的神明容易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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