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仙洪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余音绕梁。

  像是喊出了他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夙愿，喊出了他心底最真切的渴望。

  若是旁人，少不得要被马仙洪这样坚定的目光和声音所影响，为之动容。

  可吕飞却只是微微一笑，若有所思。

  片刻后，轻声道：“原来如此。”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村子叫碧游村，为什么你成立了新截教的原因。”

  “你想要效仿封神里的截教，在你的碧游宫里‘有教无类’，对吧。”

  虽是询问的语句，可说出口却肯定的语气。

  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马仙洪愣住。

  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可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过他的深意。

  吕飞果然能够理解他！

  “没错。”马仙洪脸上隐隐激动了两分。

  “因为我受够了其中的苦，才想从源头上阻断这一切。”

  “作为八奇技的持有者，我想吕兄你应该很能理解我曾经的处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在罗天大醮上，被当众赠予了通天箓，日后自然也会成为各门各派的觊觎对象。”

  “就像我小的时候一样。”

  马仙洪的目光染上了痛苦的色彩。

  眉头紧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首的往事。

  “小时候我爷爷因为身怀神机百炼，被人盯上后追杀。”

  “我也因此丢失记忆，失去了所有家人的联络。”

  “甚至我的太爷爷，真正悟出神机百炼的人，最后下场也极其惨烈。”

  “死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眼，一耳。”

  马仙洪双手捂住脸，声音颤抖。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脸来。

  “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们不一样吗？！”

  “所以我要帮他们，我要让所有人都成为异人，我要消除所有人之间的差异！”

  “即便我知道这样做，会付出很多代价……”马仙洪使劲眯了眯眼睛。

  “可我觉得值得！这样能让我安心！”

  “我在帮助他们，更是在心里帮助自己，你明白吗？！”

  马仙洪声音高亢，情绪激动。

  似是在努力用声音让吕飞理解他。

  然而。

  马仙洪注定要失望了。

  听完他的话，吕飞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开口说了一句。

  “太天真了。”

  「不是谁声音大就是有道理的。」

  「我就是从真正的没有异人的世界来的，在那个世界里，大家都是普通人。」

  「但那又怎么样呢？」

  「都是不能炼炁的普通人，依然没有真正的平等可言。」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依然大得可笑。」

  「有人奋斗了一辈子，就想有一天能走到罗马，为此倒在路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但有人一生下来就住在罗马，一次投胎就完成了很多人可能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

  「即便真的实现了财富上的真正平等，人心的差异又怎么可能完全消除？」

  不过这些话，吕飞没有告诉马仙洪。

  因为就算说了，可能他也无法理解。

  毕竟他一直都被曲彤操控，了解的事实，实在是有限。

  吕飞只能换种方式。

  片刻后，他开口道。

  “真正消除差异是不可能的。”

  “就算你消除了这方面的差异，也会出现其他方面的差异。”

  “难不成，你马村长以后还要去当红娘，给所有单身的人牵线不成？”

  “咱们再退一万步，就算你真能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牵线搭桥，让这个世界没有单身狗了。”

  “可你就能确定，没有其他的问题出现吗？”

  “你还能让所有人都长得一模一样，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吕飞似是想到了什么：“哦，你的如花们倒是长得一样。”

  “可装扮上，不是也有区别？”

  “甚至在能力上，你不也让她们之间出现了差异？”

  马仙洪喉咙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吕飞嗤笑一声：“你连如花这样简单的机关人偶之间的差异都不能消除，还妄想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

  吕飞意味深长的话，在整个屋子里回荡，也在马仙洪的脑海里不停回响。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马仙洪闻言，眼神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其实我知道，你想让大家都成为异人的出发点是好的。”

  “但你能一口气让所有人都进你的炉子，获得能力吗？”

  马仙洪下意识摇摇头：“那肯定不行。”

  “这个炉子只能一个一个的进。”

  “外面也需要有上根器一个一个地操控，才能传承能力。”

  吕飞点头：“那就是了。”

  “假设你的碧游村再这么继续扩张下去，转化的异人越来越多。”

  “你这村子本身又并不限制他们的自由，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如果一大批被转化的异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你的碧游村，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吗？”

  马仙洪愣住，下意识重复道：

  “……意味着什么？”

  屋子里的空气沉默了片刻。

  “意味着……今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会在无数个普通人身上上演。”

  吕飞一句话，就像惊雷，直直地劈在了马仙洪身上。

  马仙洪彻底愣住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

  会……变成这样吗？

  可吕飞并没有要给他完全解释清楚的意思。

  毕竟，吕飞也没有天真到。

  以为仅凭自己的两三句话，就能让马仙洪放下自己的执念。

  经过今晚树林一战，以及两人屋子里的这番谈话，马仙洪心中必然已经出现了裂隙。

  他需要时间。

  需要让时间去慢慢侵袭这裂缝。

  再让缝隙越来越大。

  最后。

  再用一锤，彻底击破。

  不待马仙洪思考清楚，吕飞转身就往外走。

  等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来，看着马仙洪笑了笑。

  “你叫我一声吕兄，那我也叫你一声老马。”

  马仙洪懵懂地点点头。

  “老马，给你个建议。”

  “要是神机百炼那本书你已经都掌握了的话，没事还是多读读史书吧。”

  “看看历史上的战争，都是怎么打起来的。”

  “等你修身炉里转化的异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那个时候……”

  “是不是真的能消除，你心目中的争端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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