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站在风口浪尖。

  游戏官方也被这场变故打了个猝不及防。

  办公大楼的灯光直到凌晨都没熄灭，一群人紧急排查事故原因，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目前最被高层认可的方案是将错就错——围绕燕王侧妃的失踪做一期公共任务，调动玩家参与进来，跟后续的百级飞升预热活动连起来。

  员工加班开会，想剧情，写文案，改场景……办公楼里的怨气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攻略系统是能联网的，它把外界的信息转达给虞听泉。

  虞听泉笑了一声，“怪不得你说制作人会出现，原来是亲自下基层啊。”

  系统看着漂亮毛发被她搓得一团乱，幽怨地嘀咕道：“被查出来你就老实了……”

  “嗯？”虞听泉提起它尾巴，似笑非笑地让它重说一遍。

  系统迅速改口：“什么破游戏也敢把你关进来，让他们吃个亏就老实了！”

  已老实，求放过。

  ?

  公共任务很快面世，引起一阵热潮。

  京城的玩家数量肉眼可见地膨胀，都想看看官方能做出什么花儿。

  侧妃消失，燕王府的入门试炼剧情相当于废了。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矛盾，因为……内测玩家只有最后两个还没完成入门。

  一个是盼着加入隐藏门派的缀星，另一个是意识被封闭的元气少女李世民（铜骨尸状态）。

  他们两个都不会去跟官方反馈，官方也没想起他们。

  毕竟游戏都进展到中后期了，谁知道还有萌新啊？

  婚礼过后，燕王爷贴出了寻人启事。

  他希望揭榜的人能帮他把侧妃找回来！

  随着公共任务的进展，玩家一次又一次被震惊。

  “服了，真的服了，让我去城郊找烟花匠人，你也没跟我说那是隐居的墨家大佬啊！”

  “真的笑死，重生之我在全息游戏学机关术！”

  “实锤了，之前谁说侧妃会跟别的男人私奔？那个预言家你站出来，我真不打你。”

  “哥哥恋爱吗？我是王爷的小妾，你是王妃的家臣，我和哥哥天生一对~”

  “逃婚吗？墨家包售后的那种~”

  是的，制作团队加班赶工的结果，就是给侧妃安排了一条逃婚线。

  大致意思是，侧妃在某个瞬间意识到，王爷只爱她的容貌，他将来一定会爱上更美丽的女人！

  于是她因爱生恨，决定送给王爷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侧妃去给王妃请安的路上，偶遇一个极品小帅哥，简称小帅。

  小帅是墨家传人，剑眉星目，双商极高。

  就这样，小美与小帅的爱情故事开始了。

  玩家会进入旧忆剧情，一边心疼着头上长草的燕王爷，一边乖乖帮侧妃跑腿，替小帅传信、准备礼物。

  为了帮助这对小情人逃婚，玩家还要去找小帅的师父和师叔，帮他们筹集材料做机关。

  终于，在侧妃索要来的那场盛大婚礼上，墨家机关术发挥作用，当场玩了一出大变活人！

  侧妃和小帅水灵灵地逃婚了。

  燕王爷丢了这么大的脸，竟然痴心不改——他不要侧妃的命，只要她的人！

  属实是惊呆了一群玩家啊。

  燕王爷成了公认的年度纯爱战神。

  知道内幕的虞听泉只觉得好笑。

  他是找侧妃吗？

  不，找的是解药啊！

  全息游戏的npc有一定的思维能力，通常是围绕设定展开发挥。

  按照官方人设，燕王爷是超级颜控，他的性格是见一个爱一个。

  兴头上，想方设法把美人弄进府。

  过了新鲜劲就不管人家死活了。

  如果侧妃没了那具精修过的美丽皮囊，他还喜欢吗？

  更何况，王妃那边给他下了变太监的药，侧妃在前者的基础上给他下了致命的毒。

  有攻略系统帮忙掩盖，官方至今没能查清楚：

  为什么温顺的侧妃性格大变？人最后去了哪？

  都是未解之谜。

  官方顺着这次的热度炒了一波，紧急采纳玩家的猜测，瞎编出一个小帅的角色，用公共任务把大家糊弄过去。

  接着，官方进来调查了。

  ?

  “一钱思仙引，一钱百灵藤，篁英草去掉白色根茎，挤出三滴草汁……”

  虞听泉站在工作台后面配药，动作如行云流水，悠然自得，口中低低地念出药材的名字和处理方法。

  对面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紧盯着她的每一步操作。

  小姑娘很瘦，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那种病态白。

  棉布裙子裹在她发育不良的身体上，空空荡荡的，她好像故事书里披着床单的幽灵。

  “学会了吗？”虞听泉微笑着问她。

  小姑娘摇头，眼底是浓重的不解，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没有这么细致……”

  “是谁教你这样做药的？”她反问虞听泉。

  虞听泉放下最后一味药材。

  沾染药香的双手，托起小姑娘泛黄的头发，轻轻挽在手腕上。

  灵活的手指拉动发丝。

  转着转着，她从窗外折来一段带着绿叶的树枝。

  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理顺了，她茫然地抬头：“你在干嘛？”

  “给你梳头发。”

  以树枝代替发簪，上部分变成圆润的发包，青翠叶片是点缀。

  剩下的头发披在身后，适合编成小辫子。

  虞听泉从工作台上抓起一把红色药草，说：“葵草质地坚韧，用手通常是扯不断的，必须用利器切碎。”

  裁开的葵草就像彩色细绳，扎在细辫子末端。

  深深浅浅的红，落在小姑娘发间，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蝶。

  “这些知识，书上是不会教你的。”虞听泉语气温和，很有耐心，“你要亲自去跟它们打交道，植物会把答案告诉你。”

  小姑娘皱起眉。

  对于她的解释，小姑娘明显不满意。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是胡娘子，胡娘子从来没到过京城！”

  她把发辫从虞听泉手里抢出来，警惕的目光带着敌意。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妈妈的世界，我不允许有人破坏它！

  “你不该有自主意识，你跟他们不一样了，你是怪物，我会让人销毁你……”

  窗外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采采，不可以没礼貌。”

  脚步声很轻，很慢。

  那个人好像不能熟练运用这双腿，扶着墙走到门口。

  淡色的眉毛向两边下垂，泛起轻愁，女人展开一抹笑容，温和中略带忧郁。

  “妈妈！”小姑娘扑上去抱住她，“你在这里……”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凶兽，在母亲怀里变成委屈的哭包：“妈妈，你怎么才来啊……”

  攻略系统又开始唉声叹气了。

  “这合理吗？这合理吗，啊？我是恋爱攻略系统，不是小蝌蚪找妈妈系统啊！！！”

  哪那么多废话。

  虞听泉顺手用抹布卷起它，放进杂物柜。

  没错，制作人不是门口的年轻妈妈，而是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她也不理解一个孩子怎么会是全息游戏的制作人……

  但是攻略系统会自动在目标头顶打标记，不会认错人的。

  刚一见面，小姑娘头顶的金光就闪了她的眼。

  她知道这个人是冲她来的。

  胡芊芊是游戏里的角色，数据被监控着。

  同时有两个“胡娘子”出现在不同的地方，这就是最明显的BUG。

  她本来可以让攻略系统掩盖疑点。

  但她需要一个跟制作人接触的机会。

  所以她做了二手准备，先把人引过来看看态度。

  最坏的结果是制作人坚决要处理掉她，那她就放弃胡娘子这个身体，转移到铜骨尸里，跟胡芊芊一样做个鬼修，等待胡芊芊说出接下来的心愿。

  让她和系统都没想到的是，制作人竟然这么年轻！

  虞听泉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早上好，吃了吗？”

  小姑娘愣了几秒才摇头：“早上好……没有。”

  “那就一起吧。”虞听泉自然地安排道，“我想吃东街的糖糕和豆腐脑，旁边有一家小馄饨也不错。”

  那家食铺的老板是老两口，儿子是屠户，每天给他们送去最新鲜的猪肉，剁得细细的。

  先用葱姜水浸泡，去腥增香，再给肉末调味。

  还要多次加入葱姜水与肉馅搅打在一起，让肉馅更加鲜嫩弹牙，这是他家跟别人家不一样的地方。

  虞听泉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她不慌不忙，带着小尾巴走街串巷，去体会最真实的市井生活。

  游戏团队设计了街市场景，以及这里的一群背景板NPC。

  细节往往是AI自动完善的。

  举个例子，设定里可能只有一句：

  【王阿婆家是卖馄饨的，生意很好。】

  实际上，她做的小馄饨需要儿子杀猪取肉、丈夫剁馅和面，加上她调制的独门料汁，十年如一日的笑脸相迎……

  这样，才能积攒起一群经常光临的食客。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都在认真生活，创造奇迹，跟真人差不多。”

  虞听泉吃完最后一口豆腐脑，擦擦嘴角，对旁边的小姑娘说。

  小姑娘有心事，用瓷勺搅动着碗里的馄饨，始终不往嘴里递。

  王阿婆担心她：“……客官，是这馄饨不合胃口吗？”

  虞听泉笑笑：“我这个妹子心情不好，跟馄饨没关系。”

  小姑娘瞪她一眼，发脾气都是奶声奶气的。

  “谁是你妹妹，我又没说馄饨不好吃。”

  她一口气吃了十个，汤都被呼噜呼噜喝光了！

  王阿婆哈哈大笑，回屋拿了一根芝麻条请她。

  “甜吗？”虞听泉好奇地凑上去。

  小姑娘嚼着糖棍，脸紧绷绷的看不出情绪，默默背对她。

  让她想起护食的小狗。

  “啧。”

  小姑娘态度不冷不热，始终站在一个观察者的位置，悄悄揣摩四周的所有人。

  虞听泉是她的重点观察对象。

  她们已经相处了三天，关系还比不上普通朋友。

  用系统的话说：想拿到她的好感度，下辈子吧！

  转机是在今早出现的。

  一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女人敲响院门，询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采采的女孩。

  虞听泉这才知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人自称是采采的母亲。

  可是，虞听泉查看她的信息，发现女人不是玩家，不是NPC，也不是GM。

  她飘荡在这个世界，就像一个突兀的幽魂，与任何人都无法建立起联系。

  她只惦记她女儿采采。

  ?

  “妈妈，你再给我唱一遍安眠曲，好不好？我总是睡不着觉，我好想你。”

  采采抱住女人纤瘦到好像一折就断的腰，可怜地哀求她。

  女人似乎很为难。

  “采采，妈妈生病了，记性不好，我…不记得怎么唱了……”

  采采脸色顿时变了。

  她狠狠推开女人，目光仇恨，就像看自己的敌人一样！

  “你骗我！

  “那是我妈妈为我谱的曲，她生病最严重的时候都记得！

  “你也不是我妈妈！骗子，你走开！”

  她很用力。

  结果看似柔弱的女人没被推走，反而是她自己向后倒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女人心疼，弯腰去扶她。

  采采却坚定地推开她的手，爬起来跑了。

  虞听泉拉住女人：“她说你不是她妈妈，这是怎么回事？苏荷女士，坦诚是合作的前提。”

  女人今早出现，她叫苏荷。

  采采像之前一样踩着阳光走进虞听泉的院子，跟她一起去集市上吃饭，顺了王阿婆一根芝麻条回来。

  这次她主动分给虞听泉半根，像是两人关系转暖的开始。

  虞听泉接待玩家，用丹药跟他们换蓝皮书，这事没有瞒着采采。

  采采想看她炼丹，她也就做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苏荷都在附近。

  她们有着共同的期望，都想让采采接受“NPC有自己的思想和人生”这个观点。

  然而采采忽然翻脸。

  苏荷不得不出现制止她。

  “我是她妈妈，但也不全是。”苏荷叹了口气，“你知道AI吧，我猜你知道，因为你是误入这个世界的人，你和燕王府的那个女孩子一样。”

  虞听泉打量着她，一个答案在心中渐渐成型。

  “采采说，这个世界是她舅舅送给妈妈的礼物……

  “我猜，你的存在相当于克隆人，有人把采采妈妈的数据导入游戏，用AI完善你的言行，你是虚拟世界里最接近苏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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