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时，太后出人意料地加入队伍。

  她把朝政临时交给几位大臣，笑呵呵地挤进皇后那辆马车。

  路上，她们两个还把虞听泉叫去打叶子牌。

  虞听泉当然知道，打牌是次要的。

  关键是太后想女儿了。

  她撑开油纸伞，跟伞里的游青梨魂魄互换。

  她留在阴凉的车厢里休息，游青梨去跟太后团聚。

  游青梨很珍惜跟母亲接触的机会，一脸感激。

  “快去玩吧。”虞听泉随意摆摆手。

  “给我赢几朵绢花回来，都要一个颜色的，免得赏人的时候小姑娘们打起来。”

  “好，我一定尽力！”

  游青梨过去了。

  虞听泉看着那边。

  她发现，皇后车厢旁边跟着个瘦巴巴的宫女，将游青梨扶进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

  轻风送来小宫女的声音：“回娘娘，奴婢名叫柳禾。”

  柳禾？

  那不是给云妃拿药的……假死的宫女吗？

  皇后把她也带出来了。

  ·

  车队在太阳落山之前到了龙象寺。

  皇帝的体质已经变差了很多，下车抓住一棵树就吐。

  抬头看着莽莽青山，他瘦条条的身子显得如此渺小，不说别人怎么想，就连他自己都怀疑爬不上去。

  好在随行的有太监，可以背他上山。

  这么想着，皇帝就心安理得了。

  忽然，林子里响起粗犷的声线——两个壮硕的大和尚挑水回来了！

  他震惊地问：“龙象寺怎么有和尚？！”

  大和尚也惊讶：“你这香客好生无礼，我们是龙象寺的僧人，不在寺里修行，该到哪里去？”

  同伴看出这个年轻男人身穿明黄的常服，身份不一般，赶紧阻止大和尚继续开口。

  住持步履匆匆赶来，替两位徒儿跟他道歉。

  皇帝反应不小。

  “你们都是男子！萧清雅人呢，让她出来见朕，她就是在这里跟你们同吃同住的吗？！”

  “住口！休得对大师无礼。”

  太后训完他，走到众人前方，合十道：“静慧师太不在山中？”

  龙象寺占地很大，不是纯粹的和尚庙或者尼姑庵，而是两片独立的建筑群，隔着一座山头，守望相助。

  这边的住持大师，与另一边的住持静慧师太，出家之前是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姐弟。

  静慧师太天资聪颖，对经文有独特的见解。

  但她实在太挑剔，一直收不到满意的弟子。

  去年，师太病逝，那片建筑彻底空了，直到今年住进去一对主仆，就是云妃和医女。

  太后为师太的逝去而伤心时，皇帝不管不顾，着急地问：“她们平日里出门吗？有没有人去找她？”

  言下之意，他还是怀疑云妃跟这些壮硕的大和尚有染。

  好脾气的白眉住持这时候脸色也不太好了。

  “两位女施主平日里闭门诵经，她们吃的水粮，用的柴火，都是寺中的小沙弥送过去，两人从未出过院门。”

  皇帝半信半疑，嘀咕着要亲自去探望云妃。

  倒不是旧情难忘。

  纯粹是男人的某些观念作祟——云妃一天是他的女人，这辈子都要跟别的男人保持距离才行。

  他非要亲眼看看，才能相信云妃是清白的。

  太后盘着佛珠冷眼旁观：“你们去吧，皇后和游嫔，你们两个留下陪我。”

  虞听泉已经跟游青梨换回来了，有点遗憾不能去现场吃瓜。

  不过，去看望云妃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柔美人在路上摘了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回来看见虞听泉站在外面吹风，笑嘻嘻地把花送给她。

  贵女出身的妃嫔们很少出门远足，这会儿跟在皇帝和柔美人身后，好像树上的一窝鸟雀，叽叽喳喳个没完。

  听她们说，云妃在这里少食荤腥，也不怎么出门，人变白了，也瘦了，穿着轻飘飘的僧衣，只看背影还以为是少女呢！

  皇帝垂着眼不说话。

  柔美人最熟悉他的身体反应，早就注意到他眼角发红。

  上去一摸他掌心，全是潮湿冰凉的汗。

  这是动情了。

  虞听泉收下野花，回屋解开扎花的手帕。

  里面果然用胭脂写了字。

  柔美人用这种方式告诉她，那人今夜必定去找云妃叙旧！

  虞听泉心跳微微加快。

  “找吧。”

  她弯起嘴角，期待今晚的到来。

  ·

  龙象寺的僧人今天很忙。

  宫里来人的消息，他们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匆忙收拾出十几间禅房给贵人居住。

  随行的侍卫、太监和宫女只能委屈一点，去挤大通铺。

  皇帝宿在柔美人房内，月色透过劣质纱窗，照亮床前的鞋袜。

  他悄然起身穿鞋。

  旁边，睡容恬静的柔美人微微睁开眼睛。

  他走后没多久，柔美人突然哭闹起来。

  她说半梦半醒之间，看见有鬼从窗户钻进她房间了！

  “那鬼，身材高大有力，满脸焦黑，很是可怕……它，它要对皇上不利呀！”

  柔美人哭得厉害。

  皇后打了个呵欠环顾左右。

  好嘛，禅房连在一起，所有妃嫔都被吵醒了。

  她们披头散发，被子裹在寝衣外面，一张张不施粉黛的素白面孔比柔美人讲述的更像鬼！

  皇后定了定神。

  “柔美人，你不是同皇上在一起吗，皇上现下可还安好？”

  “不在！他不在床上！我醒来就找不见皇上了，快找人救驾呀！一定是恶鬼把皇上吃了，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

  看她不顺眼的二品大臣之女嗤笑道：

  “柔美人，是你心里有鬼吧，发癔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佛门宝刹，怎么会有吃人的恶鬼？”

  “都在这吵什么呢。”

  福久嬷嬷搀着疲倦的太后姗姗来迟。

  听说皇上丢了，太后目光陡然清明。

  “恶鬼索命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尔等身在佛门清静地，闲来无事就多读几页经书吧。”

  太后无视柔美人的哀哀哭泣，先派人去茅房找，看看是不是半夜出恭去了。

  没找到。

  所有妃嫔都在这儿，她们房间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就是没有皇帝的踪影。

  太后沉吟片刻，让妃嫔们各自休息，只留下皇后、虞听泉和柔美人。

  她唤出一个暗卫：“可曾见过皇帝往哪个方向去了？”

  暗卫在前头带路。

  一行人带着随从踏上了山路。

  越走越觉得眼熟，柔美人惊疑。

  “这条路是白日里走过的，皇上一定是去找云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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