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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鸟为食亡(五)


今晚的孤行少和颜悦色得有些过分了,欧阳被搀扶地晕晕乎乎的,还没闹明白孤行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己站稳,难道指望本座扶你一路?”孤行少揽着欧阳的手动了动,稍稍将欧阳从身上推开。

  骤来又骤去的温柔似一道利剑劈开欧阳灵台,欧阳一回神,惊觉人已入舟,舟已入水,行进中的小舟漂萍一般荡在水面摆动,乌篷太小,除了船头撑船的船夫,便只剩身边的孤行少,欧阳一紧张,吓得赶紧抓牢孤行少。

  “站稳。”孤行少好容易将人推开,结果又粘了回来,脸色顿时就有些变化。

  他怎么能够一忽儿和颜悦色,一忽儿生人勿近,欧阳抿了抿嘴,打算为自己辩解。

  “我,我……”本欲言说自己怕水,可转念一想,孤行少明明是知道的,却还带着自己上了船,是什么用意便不言自明。

  还不待欧阳厘清,孤行少已截断话茬:“本座刚才对你好,只是不想你把篓子越捅越大,你不要以为本座待你就有所不同了。自己站稳。”

  那一忽儿的和颜悦色就叫“待她好”?当她欧阳是被刻薄大的吗!

  欧阳就闹不明白了,她到底捅了什么篓子,能让孤行少的脸色说变就变。

  “你强调三次了。”三次站稳,一次比一次凝重。

  从未被人如此嫌弃过,欧阳咬咬牙,心一横,往旁边挪了挪。

  “姑娘站稳了哦,要靠岸了,莫要乱动,当心摔下去。”船夫的话捎带着乌篷的颠簸,惊地欧阳浑身一颤,险些跌倒。

  孤行少见状,赶忙伸手去扶。

  此时的欧阳哪里还注意得到孤行少的举动,只觉得自己此刻被人放弃,身如乌篷飘零,随时朝不保夕。对她来说既无人能靠,那就只能靠自己。

  欧阳紧紧把住船篷,略略稳住身形,可是小船摇晃,荡得人发晕,还好靠岸的过程十分快速。

  船夫将竹篙往近岸的浅滩中一探一撑,船身猛得一震后就泊在了岸边。

  欧阳眼见着靠岸了,心中紧张的石头还没完全放下,便被船身的震动带着身体一晃,肠胃中立时翻江倒海。

  等不及乌篷泊稳,欧阳一手捂着嘴,一手拧起裙摆,踩着虚浮的步伐就朝岸上冲。

  孤行少看出欧阳的异常,连忙追了上去,长臂一捞,带起欧阳跃上最近的水碾楼。

  “呕……”甫一落地欧阳就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孤行少跑到角落里,奈何晚上少食,此时竟什么也吐不出来。

  欧阳难受极了,只希望肠胃中能有点什么在这痉挛的时刻倾倒出来。

  “晕船?”孤行少挑眉,没想到欧阳坐个船也能晕吐。

  欧阳这其实不能完全算作晕船,她首先是恐水,担惊受怕在水面上又逢颠簸,才会有晕船的症状。

  “那刚好把灯放了,我们回去。”孤行少说着,将宫灯递了过来。

  孤行少说这话时,欧阳正替自己顺气,闻言不禁瞪向孤行少:你是看不见本姑娘不舒服吗?怎得冷血成这样!

  再说了,般若徘徊都没找到,此时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欧阳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来,愤愤接过宫灯,端着灯座的手,指骨紧绷,带了些凶狠的味道,将手中的灯当成是孤行少狠狠地掐住。

  “不劳大公子费心!”欧阳道,拿了灯,转身挤进人群。

  怎得有这样的人。讨厌她的话就滚得远远的,不要来招惹人!招惹完人,又这样刻薄,欧阳突然怜悯不起孤行少了,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他承不了王爵,娶不到公主!

  “本座不费心,你待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望着欧阳背影,孤行少轻哂。

  潮音水碾中水碾共有九座,每一座其实都高居碾楼之上,若要放灯下去,得在碾楼里租一把长柄竹托,用竹托将花灯抻到溪里才行。

  欧阳抱着花灯杵在碾楼里,周围都是拿着长长竹托的妙龄女子,衣香鬓影间,竹托戳来戳去,还伴着此起彼伏的“抱歉”,这样水泄不通的拥挤中,来来往往的人,居然还能笑语晏晏。

  面前一根长条横过,那是竹托的长把,挤得欧阳不得不再往后退了退。

  她是为什么要挤进来!欧阳有些后悔了,现在她,迫切地想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人群都在朝里走,她被裹挟着向前靠,即使再小心翼翼,还是一不留意就被推到了租赁小摊上。

  “租金一文,押金两文,”叫卖的人四十出头,盘着妇髻,身前的磨碾上摆着一只钱篓子,身后靠窗摆着一排竹托,那人留意着欧阳抱了只宫灯站在摊前,还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姑娘,就你一个人啊?”

  欧阳被问得有些发蒙,左右看了看,皆是些轻纱遮面的妙龄少女:明明有这么多人啊。

  见欧阳不回答,那妇人脸色突得凝重,捋了捋袖子,从摊位上挤出来。

  “姑娘是一人前来?”妇人再声问,同时伸手抓向欧阳。

  “我……”这妇人的反映着实奇怪地很,欧阳再看左右,却发现刚才还喧闹的碾楼,这会儿竟齐刷刷地静了下来。

  “姑娘是外乡人!”妇人抓住欧阳,回头冲身后人道,“快去通知族长,有外乡人混入。”

  欧阳一惊,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她不知道这妇人是如何看破自己是外乡人的,但联想到之前货郎说这花灯会不给外人参加,现在又还要通知族长,看来事情不简单了,得赶紧脱身才是。

  可眼前妇人毕竟是庄稼人,很有一把力气,欧阳挣不脱,情急之下想唤琉璃,才想起水碾毕竟有九座,她和琉璃不是一条船上来的,现下琉璃指不定在哪儿呢。

  “你放开我。”欧阳道。

  “姑娘好大的胆子,敢来破坏花灯会,等会儿族长来了,看你怎么交代。”

  “就是,赶她出去,永远不准靠近丹阳镇。”

  “那不是便宜她了,今年大伙儿都不能心想事成了。”

  “对啊对啊,河神会不会发怒啊。”

  “打死她。”

  一开始大家还只是小声嘀咕,可不知人群里是谁一句“打死”得了人心,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嚷嚷着要打死她。

  只是来凑了一场热闹,怎么就落得要被“打死”了呢?欧阳不解,现下却没有时间再去细想。

  众口铄金的事,哪怕她过不至死,这样你一言我一句,最后难保不会被“打死”。

  眼看着众怒成势,欧阳灵机一动,一口咬在妇人手上,那妇人吃痛,抓着欧阳的手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哎哟哎哟,”妇人甩着手腕,招呼身边的人,“抓住她抓住她,她要是跑了丹江河神会发怒的。”

  欧阳要的就是妇人松手一刻,只见她一脚踢上磨碾,旋身而起,敛息提气,跃向楼外。

  “抓住她,抓住她!”

  身后响起那妇人杀猪般的叫嚷,欧阳一紧张,顾不得细查楼外情状,等她借着窗框将身体往外一甩,纵身而出,飘摇下坠时才发现,脚下那明晃晃、光灿灿一条,竟然是丹阳溪。

  欧阳顿觉胸中气息一散,一口真气险些提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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