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江海天平平无奇、略显清秀的脸上，时而透出几分异彩，气质正在不停变化之中。

  江海天之所以主动邀战，请苍狗道人给自己看相，自然不是一时兴起。

  两人是想通过看相与被看相，展开一场别样的“斗法”。

  若是苍狗道人把江海天视作普通人一般，按照奇门遁甲等术数法门，给他看相算命，自然会看走眼。

  苍狗道人还未问过江海天的八字生辰，以他的观人之道来说，当世仅次于玄门宗师孔道人。

  孔道人仙去后，古国能与苍狗相提并论的看相大师，可谓寥寥无几，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适才的短短时间，苍狗道人已分别运转各种看相神功：“面相十观”“五行五形辨法”“世传的鬼谷子相辨微芒法”“许负的相德器法”“东汉郭泰五德配五行法”、再以“十三部位总歌”“流年运气部位歌”“十二宫相论”“人身通论”“五官总论”“五星六耀说”等，灵活运用，综合在一起去给江海天看相。

  江海天的眼耳鼻舌身，乃至一切外相形貌，被苍狗瞧上一眼，就窥破了他的先天命数。

  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上述之语——江海天的命，在世俗普通人中算是下等，如果不去追随他上山修道，在世间并无什么成就，晚景惨淡。而他在修道上，可谓是修道真种子，天生拥有道缘的存在。

  然而，苍狗道人自己也明白，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江海天必定不会像表面上那样普普通通，如果自己随口一说，恐怕会“天天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只看外相，遇上高人，就容易犯错。

  历史上那个着名的故事，就是如此。

  传说，古代郑国有个巫师，叫做季咸，能知道人的生死存亡、祸福寿夭，而且精准度极高，能准确到某人某年某月某日死，从不失误，因此被郑国人视作“神灵”，称之为神巫。郑国人对他非常敬畏，认为此人可以沟通天地鬼神，知晓幽冥之事，不敢接近他，总是远远避开。

  那时，列子（列御寇，道门四大真人之一的冲虚真人）修行尚未大成，见到这名神巫后，心神迷醉，认为对方是“真神”“大仙”，要比自己的老师——壶子——更厉害。

  列子见识完神巫的大神通大法力后，跑去告诉自己的老师，说：“我原本以为夫子您的道行最为高深，达到极致，没想到现在世上还有比您更了不起的存在。”（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

  壶子见徒弟被小道巫法所迷惑，想以此去教导他真正高明的道理，于是他让列子去请这位神巫来给自己看相。

  第一天，列子和神巫一起来见壶子。神巫望气之后，说壶子快死了，活不过十天。列子哭泣着告诉壶子，壶子笑着对他说，他刚刚在神巫面前显化的是“地文”死气，闭塞生机的状态，要他明天继续带神巫来看自己。

  第二天，神巫又见到壶子，神巫出来对列子说，你和你的师父真幸运，能遇到了我，他的生机已经转变了，可以痊愈了，我可以去治好他。（神巫可能下一步想要去开药或者跳大神做法，施展祝由术去给壶子治病。古代巫医不分，别说是季咸这种天下罕见的神巫，就是普通的小巫师，也都精通一些医道。）列子进屋，把神巫的话转达给壶子，壶子说刚刚不过是自己展现“天壤”之境，生机从脚后跟升腾而起的状态。你试着明天再来给我看相。

  第三天，列子又带着神巫见壶子，给壶子看相。这一次，神巫出来后对列子说：“你师父的神色变化不定，气质多端，难以捉摸，等他安定下来后，我再给他看看。”和之前一样，列子又回来告诉自己的老师神巫的说法，壶子笑道：“我刚刚展示的是‘太冲莫胜’的状态，太虚九渊之境，变化出深渊的状态，本有九种，我今日才展示了区区三种。明天，你再带他见我。”

  第四天，列子一如既往地带着神巫见壶子。这一次，神巫见了壶子后，还没有站稳，就落荒而逃。神巫这次估计是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意义上的盖世大宗师、得道高人，自己那一套完全对此人无效，也明白对方可能是在故意戏耍自己，因此逃跑。壶子叫列子追上他，可惜神巫拔腿就跑，跑得比曹操都快，列子根本追不上。壶子对列子说：“刚才我展现出来的是万象俱空的境界，并未显露自己的根本大道。我和他应物而变，随波逐流，显化出种种外相，他根本把握不到我的气机和本相，斗法失败，所以逃跑了。”

  经过此事后，列子终于明白自己的师尊究竟有多么厉害，远远超出神巫的范畴，他认为自己之前并没有从壶子那里真正学会高深的本领。之后，列子回家，替老婆烧火做饭，饲养猪如同养人，抛弃一切浮华之物，回归素朴之道，无知无识，无偏无倚，等观齐物，守真守一，日后终于修成大道，成为不弱于壶子的得道高人。

  现在，苍狗道人给江海天初步看过相后，就已经醒悟过来对方是在用神巫季咸给壶子看相的典故，来戏耍自己。

  普通相师给人看相，都是看外表，高明的相师则是用望气之法，去观察对方的精气神。

  苍狗道人自然无比精通此道，所以他一上来就同时在看江海天的实际肉体上外在的相貌和精神上的精气神。

  然而，江海天作为修道人，已经可以开始自如转化自己的后天气质之性，他的精气神能够随他的心意产生某种变化，这就会令苍狗道人的望气之术的准确度大打折扣。

  “哼，黄口小儿，又能有几分道行。你以为你是壶子，我是季咸。岂不知，老夫多年前明心见性，元神显现，早就可以窥破你的识神变化，别说十变，就是百变、千变，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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