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山的一处山洞中。

  杨巨常默运神功，推宫过血，张口吐出一股淤血后，气脉终于顺畅起来。

  长春功不愧是逍遥首徒所练神功，以北冥神功的威能亦无法压过它一头，杨巨常硬食了童姥那么多拳脚，若不是有护体真气抵挡，恐怕五脏六腑都要爆成肉沫了。

  好在自己功力深厚，又及时收手，如今疗养几日便能痊愈，问题不大。

  治完伤后，他冷冷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鸠摩智。

  鸠摩智被杨巨常和童姥同时打中穴道，任他武功盖世也动弹不得。

  此时他小命就捏在别人手里，慌得他眼珠子直转，若不是还有矜持守着底线，早就开口叫爸爸了。

  杨巨常走到鸠摩智身边，居高临下，在黑漆漆的洞中，两只眼睛似有电光爆闪，极是骇人。

  他明知故问道：“秃子。你吐蕃佛事繁忙，怎么跑到大理来了？”

  鸠摩智心道：‘有事相求叫人家国师，现在翻过篇叫人家秃子。这铁胆神侯真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须不得触怒了他。’

  他微微一笑：“启禀侯爷。小僧于几十年曾与一位故人有约，今次是来此赴约。”

  杨巨常在鸠摩智身边盘膝坐下，道：“你的故人可是鲜卑人慕容博？”

  鸠摩智笑容不变，道：“正是。”

  他月前曾向天龙寺奉上拜帖，说明缘由，是以神侯知晓事故，他并不生疑。

  杨巨常闭上眼，沉默了片刻，鸠摩智暗暗心惊，不知他要做什么打算。

  此地人迹罕至，他若要杀了自己，外人又谁人能知了？

  想及此，鸠摩智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

  “心存奸险命数薄，狗驴岂能称至尊？慕容、慕容，呵。”杨巨常忽然嗤笑一声，再次睁眼，眼中神光已然掩去，与常人无异。

  鸠摩智连忙跟上马屁，道：“神侯论智谋能决胜帷幄之中，论武功更是万人莫敌。武功才智皆是天人之姿，慕容先生比起神侯自然是大大不如。”

  杨巨常道：“我该不该夸你一句慧眼如炬？”

  鸠摩智连道不敢。

  杨巨常道：“和尚，你可曾听过《床头捉刀》的故事？”

  鸠摩智道：“恕小僧寡闻。”

  杨巨常道：“东汉末年，有匈奴使拜见魏王，魏王自以形陋，不足威慑番邦，使崔季珪代之。魏王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魏王何如？’匈奴使答：‘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真英雄也。’魏王闻之，追杀此使。”

  鸠摩智闻言大惊，又听杨巨常阴森森地说道：“和尚有如此识人之明，若是回吐蕃向赞普嚼一句舌头，赞普心生忌惮，岂不是要出兵犯我大理？”

  鸠摩智发誓道：“《佛说长阿含经》有大智者种德闭口以迎世尊，作善男子。今小僧愿效智者之行，恭顺谨遵，绝不妄言，若有违背，当下无间地狱。”

  杨巨常道：“我不信佛。”

  鸠摩智道：“神侯欲何如？”

  杨巨常道：“须得投名状一张。”

  鸠摩智毫不迟疑：“我立！”

  杨巨常不语，抓住鸠摩智的衣襟将他提起，出了洞，朝南面行去。

  无量山以北，点苍山以南，有一小山曰牛马山。

  山中一村寨曰亚楠村。

  前些日子寨主波牛拜杨巨常为兄，应杨巨常之邀，参与了一场泼天富贵之后，杨巨常便多日不见回信了。

  富贵不见。

  相反因为与隔壁狗驴山蓝梦合作搜山，双方旧恨上来，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冲突，导致寨中死了十多人，可以说是人财两失。

  村人对波牛笼络外人之事多有不满，私下议论纷纷。

  波牛虽为寨主，但人言可畏，他又岂不受影响？

  每日里长吁短叹，巴巴得求着杨巨常有日归来，带来富贵，好证明自己的远见。

  这日里波牛独自窝在家中饮酒，他媳妇端来一盘炒豆子，随手丢在桌上，转头就走。

  豆子散了一桌。

  波牛大怒：“干什么！”

  他媳妇道：“外面七大姑八大婆说话不好听，我气不顺。”

  波牛道：“你气不顺骂去就是，在我面前撒什么气！”

  媳妇道：“那日打了山猪，男次不等你来，自作主张带人拜神，怎么不见你发飙？”

  波牛额头青筋鼓起，闷头灌了一口酒。

  这男次是上一任寨主首男之子，首男出门打猎被老虎扑走，男次当时年幼，波牛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四处拉拢村人，虎皮加身，夺了这寨主之位。

  如今男次已经长大，生的孔武有力，又擅长笼络人心。

  这次抓住波牛决策上的失误，已经拉拢了村中半数多人，想要架空波牛的权力。

  波牛的媳妇见波牛不吱声，便蹬鼻子上脸，开始喋喋不休，数落起杨巨常的不是来。

  波牛被吵得心烦，挥手道：“出去出去，我喝口酒都不安生！”

  媳妇道：“说几句都不行。当时我就跟你说了，这些城里人有几个好东西？那个人鬼头鬼脑，就是来骗吃骗喝的，你偏偏不信！你看现在吧……”

  这时窗外一人道：“你说谁鬼头鬼脑？”

  媳妇说话被人打断，以为是村人偷听他们夫妻讲话，上前推开窗户就准备骂街。

  窗门一开，却看见一个身穿紫袍的男子站在窗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真似天神下凡一般。

  不是杨巨常又是谁？

  媳妇骂人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波牛听见这个声音，将酒杯一抛，大喜起身。

  “哥哥！哥哥你叫我等得好苦啊！”

  他快步上前将门打开，杨巨常便提着鸠摩智走了进来。

  杨巨常因与童姥大战，身上衣物多有破损，加上几日餐风露宿，风尘仆仆。

  不过架不住他一身贵气，波牛的老婆便是再土鳖，也是认得杨巨常衣袍用料华贵，非王侯将相是穿不起的。

  她方才背地里说坏话被正主听见，这时害怕怪罪，如鹌鹑一般缩在了角落。

  杨巨常却不会和一个村妇一般见识，将鸠摩智丢在地上后，对波牛道：“弟。为兄此番是来兑现承诺，你速遣人令蓝梦来见。便说是铁胆神侯召见。”

  铁胆神侯？！

  波牛吃了一惊，联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晕晕乎乎，便似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双腿浑浑然不着半点力道！

  数日前保定帝拟旨昭告天下，扶危救国的神侯之名传颂于大理三十七部。

  因忌名讳只知姓杨，却没想到竟是杨巨常！

  噗通。

  波牛两口子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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