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要去京城。

  西临旧部因他而聚，他绝不能让这些无辜之人成为方全手里的刀。

  无论方全与元盛有何联系，也不管方全想对元盛做什么，他都不愿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包括阮家。

  姜无本就居无定所，在哪都一样，自是跟着阿生不放。

  只是阿生急着想走，这毒不活又该如何处理。

  若是直接杀了，他们又该如何避开毒瘴逃出死人谷？

  除非，利用毒不活逃出死人谷，之后直接灭口，一了百了！

  打定主意，姜无出手将毒不活塞进装柴禾的背篓。

  毒不活硬气，不愿屈服，姜无也不惯着，直接拔了她十根手指的指甲盖。

  最终，毒不活捱不过，终于松口。

  等阿生与姜无从死人谷出来时已是三日后。

  这一路算是凶险万分，毒不活自知没了价值只有死路一条，故而在途中多次出言诓骗，若不是阿生谨慎，始终有所提防，他与姜无早死在途中。

  刚出谷，姜无便将背后背篓狠狠摔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毒不活从中滚出，疼的皱了皱眉。

  旭日东升，刺目的光让她眯了眯眼，失去大半知觉的身子隐约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她眉眼一弯，柔柔怯怯的笑了起来。

  “今日晴好有风，奴陪你去放纸鸢可好？”

  虚幻光影中，少年亦是笑道。

  “好，劳烦青夭姐等我。”

  “我等你……”

  她会等，会一直等……

  可她现在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

  眼皮突然变得很沉很沉，耳边好似响起了阵阵蝉鸣。

  青夭好像回到了那年盛夏，灼人的暑气令人骨头发懒，她正坐在廊下托腮摇扇。

  “少爷，今儿个天热，你要不进来歇歇？”

  “青夭姐，你去屋里歇着，我还要再练会儿。”

  庭院正中，方衍顶着炎炎烈日，头顶着大缸，下盘稳健的扎着马步。

  眼尾红痣被暑气熏的娇艳欲滴，方衍后背衣衫早已能拧出水来，却依旧憋着股气，咬牙死撑着。

  她看着心疼，忍不住上前打扇。

  方衍不忍她陪自己晒着，便罢了手，拉着她回了屋。

  被冰镇过的百合绿豆汤看着格外清新可口，方衍埋头喝了一大碗，抹着嘴嚷着还要。

  她不敢让他多吃，只能哄着给换了酸梅汤，虽未冰镇，可酸甜的滋味也是格外爽口。

  用了些点心，方衍觉着有些倦，便挨着她坐下，磨着让她念些打发时间的话本。

  少年的身上自带着阳光朝气，她悄悄的深吸了一口，顺从的拣起一旁的话本。

  她话音轻软，像团雪白的兔子尾巴在耳边轻拂，方衍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话本还未讲完，他歪头靠在她的肩头，梦呓般说了句。

  “等起风了，我们一起放纸鸢可好？”

  她偏头看了看窗外，树叶轻颤，好似离起风之日不远了。

  心里隐秘的欢喜着，她偷偷伸手，摸了摸少年眼尾红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了句。

  “好。”

  突兀的，窗外传来一道轻咳声。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方衍惊醒。

  小心将方衍安置好，掩上房门，她扑通一声跪在等候许久的方全面前。

  她不知方全看见了多少，也不知那不堪心思暴露了几分，心里慌乱的让她呼吸发紧，她连辩解都不会，只知道伏地跪着。

  她是最卑贱的下人，她怎么可以对少爷生出那种心思？

  老爷一定会打死她！

  时间过去的十分缓慢，她跪的腿脚发麻，心里担心的却是方衍何时会醒，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起来说话。”

  让她意外的是，方全并未兴师问罪，而是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留在方衍身边，当一个没用的丫鬟。

  要么去一个地方，成为方衍日后的倚仗。

  这哪是两个选择？留给她的明明只有一条路。

  她是个贪心的，所以她选择了第二条。

  来不及道别，当日，她便被一个裹着厚厚黑色纱裙的女子领走了。

  等到了死人谷，她才知，眼前这貌美女子竟是声名赫赫的毒不活。

  再后来，她成了死人谷里的药人，因着那股执念，她活了下来，又成为了毒不活的血奴。

  毒不活似乎很讨厌她，每日都喜欢折磨她，其中做的最过分的便是，逼她承认喜欢方衍。

  她如此卑贱的人，怎配与少爷的名字放在一起？

  她情愿死去，也不愿辱没了方衍。

  再后来，毒不活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竟没用她的血，而是将自己关在房里。

  她不知道毒不活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她总在想，方全是不是骗了她，当初那些话，是不是为了让她离方衍远点？

  可她只是个卑贱的丫头啊，方全明明可以直接杀了她，为什么要给她一个不可能的希望？

  半月后，毒不活将她关了起来，与之前取血不同，毒不活脸色非常难看，透着股不详的青灰之色。

  “小丫头，你应该恨我吧？现在有个机会，只要你将我吃了，你就能取代我，成为新的毒不活，在这里，再没人能欺负你，你也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瑟缩着躲在墙角，惊恐的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毒不活在说什么。

  毒不活可没给她想通的时间。

  “如果你今日没办法吃了我，死的就会是你，我会将你撕成碎片，哦，你不是喜欢方衍吗？那我就把你的脑袋留下来，告诉他，有个卑贱的小丫头曾自不量力的喜欢过……”

  “你闭嘴！闭嘴！！！”

  说不清是惊恐还是什么，她失控的一口咬住了毒不活的手。

  毒不活跟感觉不到疼般，不躲也不挣扎，反倒继续出言刺激。

  “你在怕什么？怕方衍知道后觉得恶心？还是怕自己被方衍厌恶？小丫头……”

  她被气的彻底失了理智，等清醒过来时，毒不活已经被她生生咬断了喉咙。

  鲜血将地面染红，她跪坐在毒不活的尸体前嚎啕大哭。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很害怕，却没人能帮她。

  腹中好像燃起了一团烈火，烤的她痛不欲生，

  这不是错觉，而是腹中血肉在作祟。

  “你为何死也不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吃了你吗？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疼到极致，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等地上只剩下一具白骨时，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她满身是血，癫狂的捧着脸咯咯笑了起来。

  今日开始，这世上再无青夭，方衍却有了个名为毒不活的倚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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