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桉晋的马车悄然走远，季月笙也回到了他给自己编织的华丽牢笼。

  他在院里桂树下站了许久。

  目光幽暗，唇线紧抿，脊背像张蓄势待发的弓，绷的极紧。

  他自小性情寡淡，在意的东西也不多，后来突逢巨变，除了黎枝，在意的人都死光了，感情随之变得愈发凉薄。

  可今日阮桉晋问他要什么时，他满脑子的不是西临血仇，而是阮桉晋！

  可能从他预谋着设计阮桉晋时，阮桉晋也在设计他，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能耐，能玩弄人心。

  世上哪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十月中旬顺庆公主完婚后，阮桉晋便会回到迭水山庄，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便是阮桉晋给他的期限。

  没有谁能等另一个人一辈子，大家都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是放弃西临旧事与阮桉晋重新开始。还是继续一条道走到黑？他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幸好阮桉晋不知道自己被这么拿来作比，不然怕是又得郁闷上一阵子。

  季月笙小看了阮家，也看轻了阮桉晋。

  不说区区西临，只要阮桉晋想，颠覆元盛皇朝也就是多费些口舌的事！

  *

  将阮桉晋送回家后，许福又去了趟无事楼，之前有人愿意用一座铁矿来换取季月笙的消息，如今想想，季月笙哪值一座铁矿，趁那人还没后悔，赶紧卖了再说！

  阮添财在得知事情经过后，一句话也没说，拿出金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弄，算珠声一停，他胖手一招，一道黑影跪伏在了他的脚下。

  “覃州要的那批兵器我同意了，顺便让那些管事们约束下手底下的人，趁机休息休息，养好身子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黑影退下后，阮添财将算盘一晃，塞入袖中，笑的一脸和气。

  拿了阮家的东西还敢对阮家的少爷甩脸子？谁惯的臭毛病！

  叶卿正在给阮桉晋把脉，开了些养神方子后便神神叨叨的退了出去。

  “这两个人的事，没道理一人吃苦吧？”

  …

  次日，季月笙突患恶疾，倒床不起，曹利走投无路求到了元弘那儿。

  元弘听闻此事倒是热心，不仅唤人去请太医，还亲自去了趟季府。

  彼时，季家各商铺意外频出，不是布匹出现问题就是吃食里出现小虫子，连向来稳妥的当铺都被人一夜盗了好几家，可谓是损失惨重！

  曹利忙的脚不沾地，一连发出数只信鸽，催促着方全与全顺回京。

  全顺人还没到沧州就被喊了回去，奔波途中不幸染了风寒，裹着厚厚的面巾，他强忍着病痛又往回赶。

  沧州赈灾之事尚未解决，方全本不想这个时候离开，无奈那些商铺是季家的家底，没了银钱来源，别说赈灾，朝廷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他们季家！

  没了季家银钱支撑，本就不顺利的赈灾更加艰难，想借此大捞一笔的官员更是惴惴不安，在之前的暴力镇压下，百姓现在完全不信任官府，得亏方全用财帛买通一些难民在其中周旋引领风向才略有好转。

  如今万民血书已成，他们只能封锁上京道路，将消息封锁在沧州，京城距此遥远，只要捱过这阵风头，就一定有转机！

  他们想的简单，水势一退，百姓忙着耕作恢复农产，自然没闲心再与他们斗下去。

  底层之人，只有活着才能有精力去想其他。

  没想到方全刚走，覃州暴乱失控，一伙暴民将当地官府一把火烧了干净，为首的官员更是被挂在了城墙上，占领了覃州之后，那群暴民推举了一名路姓少年为主，在其领导下攻向了沧州。

  沧州受灾良久，百姓们早就看不惯官府的无为做派，在路氏攻来之时，不仅与其里应外合，还夹道欢迎。

  沧州与覃州一同失守，百姓被路氏游说，还准备跟着去往云州。

  黎枝扮作小厮模样跟在路鸣身旁，如在阮家一般做些简单的活计，路鸣以为她是阮家之人，行事间也不曾避讳，反倒是信任有加。

  得知京城买卖成了之后，路鸣更是满怀雄心壮志，自觉攻下京城，拉下元盛帝指日可待。

  黎枝跟着路鸣见识了不少人或事，眼界扩大，看事情反比路鸣更为全面。

  元盛帝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他们虽占据两州，手底下却都是些散兵游勇，且人数不过五万。

  五万乌合之众，乘其不备占据本就千疮百孔的沧州倒是简单，可若元盛帝出手，两万黑虎军就能将他们轻易全歼。

  只是不知元盛帝为何迟迟不出手，他在等什么？

  黎枝可不相信元盛帝会对沧州覃州之事毫不知情！

  想着路鸣与她的目标都是元盛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剔除私心不说，确实该帮上一把。

  黎枝悄悄向京城传了口信，希望季月笙能与路鸣结盟，最好是能将云州那群人安插进路氏起义军。

  她让路鸣缓下行程，如今沧州百姓需安稳，若是不管不顾的全部带走，光是吃喝嚼用都不是他们能负担的。

  州府处收缴的银钱确实很多，可再多的银钱也抵不过只出不进的日日消耗。

  路鸣觉得有理，便暂时在沧州扎下营寨，那份万民血书更是被路鸣送进了京城，黎枝得知此事时已经晚了，除了传信提醒季月笙，什么都做不了…

  ……

  *

  元弘随太医到季府时，季府乱如散沙，季月笙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唇色泛白，面皮泛青，看着像是命不久矣。

  见到元弘前来，季月笙动了动唇，却怎么也挤不出一句完整话。

  太医上前察看，发现他舌头红肿发僵，连动一动都艰难，跟别提说话了。

  “啧！老夫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这等病症…”

  噗…

  一阵恶臭在屋子里蔓延开来，始作俑者的季月笙一张脸红的跟烙铁似的，恨不得挖坑自埋。

  曹利面皮抽搐了几下，拿出块早熏好香的帕子递给了元弘。

  元弘本想拒绝，无奈那恶臭实在难忍，几个呼吸便受不住。

  飞快接了帕子，元弘再不敢犹豫，直接退到了院子里。

  屋内的太医还在继续诊断，元弘趁机带着周立在院内转悠，曹利不放心，便安排了阿炳跟着。

  等曹利一走，元弘朝周立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按计划行动起来，他们故意领着阿炳往屋后。

  周立悄悄落后几步，堵住了唯一的退路，眼看四周无人，元弘从怀里掏出一枚上好的翡翠玉扳指。

  当着阿炳的面一把捏碎，他皮笑肉不笑的朝阿炳道：

  “大胆奴才，竟敢损坏本殿的翡翠玉扳指！你可知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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