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陪陪他吗？有你在时他的灵性复苏更快。”司远垂目看着手中的《舜王仙籍》，尾部的红页时有金色的流光在册页内外交融，日益和谐。

谜语的心揪了一下。在这个可能是当世中最有利于那家伙恢复的环境里，陪伴到他完全苏醒。他之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一来是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有利于那个傻子的恢复，二来是此间主人的能为和大度，三来是他们这种大妖魔对时间的感知本就比较模糊。所以哪怕是在这里待上个几十几百年，只要能有利于那家伙复苏，谜语都觉得很值得。但现在，他的本能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在这里久待了。

这里很和谐。

这里也很危险。

谜语艰涩道：“有劳舜王陛下照拂了。我和那傻子，也算不上什么朋友。”

就连狸狸都知道，坤当年在内虚海想要找他时都被他的分身召领域中的妖魔拦截了。虽是他自我意识模糊之下诞生的分身所为，但也可见他和那个傻子确实没有多少交情。

哪怕对方是他在山巅上少数能平视的同类。

若是于他没有妨碍，见到对方落难了他不会吝惜伸出援手；但若是可能会将他自身都陷进去……面对这个问题的谜语已经做出了选择。

谜语想着，对方如今又不算绝境，既然已经有人对他伸出了援手，不远处还有那个小海狸正在靠近，更远处他还能感受到某个黄海同类的气息。

谜语说：“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司远颔首，没再问。他尊重谜语的选择。据他的观测，常世原生的妖魔社会和这里的人类国家组织是很不同的。野生弱小妖魔之间的关系、大妖魔领主和他域内妖魔的关系、大妖魔之间的关系……都有不同的表达。即便谜语在清明自我后决定舍下他一手建立的妖魔王国独自去寻道，司远也认为他是一位有为的仁君。即便谜语的话语和行动都显得决绝，但司远也并不认为他和坤之间就真的不是朋友。

谜语似觉得自己这些时日实在受惠良多，作为一个习惯了施恩布惠的上位者，他有些不自在，遂主动提到，“西仙山那边，我临走前可以去一趟。”

“其实，当初对那些人的梦中问心也没有那么纯粹，你该知道，那时的‘谜语’更多是内虚海内众生灵的意志显化，虚海中的妖魔对人类可没多少善意，也是迫于外因才会和有些人类合作。”

“我现在清醒了，可以过去分辨和清除那些让他们去国离家的暗示的影响。”

似乎说出这些话让谜语有些耳热，他紧跟着道：“反正，他们都是从舜国的里木上结出来的胎果，也无所谓受舜的精神污染。”

谜语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潜意识将司远和舜国看成了一体，一个年岁还不到他零头的新君，一个在他眼中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的舜国。这是他在其他国家和国君身上从来没有想过的联系。在他以往的认知中，常世十二国如虚海恒久，而那玉座上的君王不过是短暂航行于海面上的客船罢了。

司远摇头拒绝了，“不必。”

谜语皱眉不赞同道：“我虽然将大量的雾源都留给了内虚海，但我千百年来以身合海的感知却还灵敏。之前的梦引是我冒昧了，但那启示却不是假的。如今的舜国可不再是一盘散沙了，你已登上玉座，那全天下的舜人都和玉座之主因果相连。若是处理不好，你和舜国都会有麻烦的。”

谜语告诫道：“常世十二国，有叛乱的，有弑君的，有无主的，可从来没有分裂的。百万国民，可不少了。”

司远听懂了。但他只说：“我知道。”

关于这一点，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因为他时时刻刻都是清醒着地在承接那异状生成的代价。尤其是在舜国境内安泰后，他接收到的就更清楚了。

司远对更加迷惑不解的谜语说：“舜麒已经发了台辅令。”

谜语一怔，“也是。”他想到自己恢复清明前后的所见所闻，其中甚至还有自己看好的妖魔后辈为其奔走，谜语心绪复杂地叹了句，“还真是幸运啊。”

司远面上浮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他们都做得很好，也是我的幸运。”

来到常世不过一年，司远却已经看遍了不止一个完整的四季。如今的他尚不能对常世做一个完整的评价，但他知道，若在现世，他大约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做不到如今的程度，也摸不到关于“司远”的门槛。若他执意追寻下去，估计会早早寿尽吧。

这并不是他看轻现世的自己，正是因为他渐渐在看清司远，才更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谜语闻言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司远一眼，紧接着很快垂眸避过。明明是一句饱蘸人气和温情的话，却让他心中的忌惮攀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他心中，之前那个博大却浅淡的舜王就已经能让他都受其思想感染了，而现在他更是见到了这舜王在他的天地间注入了阳光。这可真是万物生发之象啊。甚至让他都由衷生出一种豁出去追随的冲动，哪怕会承受打破那根深蒂固了千万年的天纲的惩罚也在所不惜，因为，那片新生的天地中有他们妖魔千万年都求而不得的某些东西。

一个傻子，早期和他有过交集，就从一个总给别人找麻烦的混球成了为别人解决麻烦的英雄，甚至不惜将自己都搭了进去。一个傲娇，和他一样在上千年的岁月中将自己洗练成传说的存在，在经历了傻子的事件之后竟然仍旧选择了为一个人类国家的蓝图奔走。一个孩子，在生死之间被迫选择臣服，却在加入后生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志向，从独行客成了追随者……

哪怕他们的行动都是发自本心的意志和思考，但这也太可怕了。他们可都是天性骄傲的妖魔，在遇到这舜王之前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更别提那些舜人国民，那个白麒麟……

这地方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谜语面无表情道：“好。你们有你们的幸运，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不过你可想好了，之后就算舜国的麻烦大了，我要是没能力自己打破那桎梏…我可不会半道回来的。”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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