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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真相渐显


  米琰拖着散了架子一般的身体重新爬上原木捆钉而成的寨墙,顿时就呆了一呆,只见堡外密密麻麻尽是衣衫褴褛的蒙古人,已经摆开了随时冲击的架势。

陆九留下来的辅兵营成了守城的绝对主力,原本新平堡中的边军则成了辅助角色,而辅兵的战斗力也的确惊人,在他们的带领下竟然十数次击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但就在上一次战斗中,辅兵营损失惨重,正副营官全部牺牲,边军亦死伤惨重,全堡上下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

战地服务队这一次没有认怂,数次大战都冲在前边,一扫先前公子哥身上的骄娇二气,其中尤其以米琰和吕惠中为首,鞑子几次冲上寨墙,数战下来竟斩首十数级,甚至比战兵的斩获还要丰厚。但到了此刻亦是满目的茫然,不知希望在何处。

战鼓隆隆敲响,脚下大地震颤,攻城大军轰然而动,如蝗虫一般缓缓向新平堡席卷而来。米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吕惠中则绝望的闭上双眼,完蛋了,新平堡中还能继续战斗的已经不足千人,蒙古人使出蚁附攻城的招数,他们已经回天乏术。

“杀啊,杀啊!”

随着蒙古人轰然进攻,响起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汉化,吕惠中觉得有异,又睁开眼睛拢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城下密密麻麻的攻城蒙古军,竟都是他们的汉人奴隶。米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蒙古本就人丁稀少,攻城向来都是驱使汉人打头阵,堡外的的局面也在情理之中。

米琰的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知道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却陡然放声道:“子安兄明年今天便是你我忌日,咱们跟鞑子拼个痛快吧!”原本瘦弱手腕紧紧握住了那柄已经崩口的雁翎刀。

吕惠中的情绪大受米琰感染,是啊,既然已经到了绝地,与其放弃抵抗不如痛痛快快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振臂一呼,“堡在人在,堡亡人亡!”

随后便有其他战地服务队的人附和道:“子安兄说的对,咱们自小读经史边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如今杀敌报国,马革裹尸,岂不得偿所愿?”

却听又有人道:“都丧气个甚?小弟家中还有孕妻,没听儿子亲口叫一声爹,可舍不得就死了!”

“甚叫丧气话?尽忠报国而已!老子这条命,今儿不要了!”

打起仗来还是这粗话带劲,战地服务队队员和军卒一起久了,也自然的受了熏染。

“小弟也大以为是,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番争执到让低迷的士气陡然而起,连附近的军卒都受了感染跟着磨拳霍霍起来,但却觉得他们这些书生大敌临头还要吟诗作对,也太矫情了。

堡外的蒙古人汉奴距离越来越近,浓烈的死亡气息亦迫在眉睫,尽忠殉国写出来悲壮而又凄美,可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却是巨大的压力与恐惧。

诸生们口干舌燥了,吕惠中觉得手心里尽是冷汗,米琰那只紧握雁翎刀柄的手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发白。

汉奴距离寨墙不足二十步远的时候,蒙古军战鼓骤然间变得急促,蝗虫一般的攻城汉奴加速狂奔。

“冲啊,冲啊!”

新平堡内的大炮全部炸镗,箭矢也已告罄,滚木礌石亦全部用光,明军们所能做的只有等着鞑子冲上城头,与之肉搏。

十五步,十步,五步,蝗虫一般的汉奴们终于撞上了新平堡的堡墙,十数架长梯搭在原木堡墙之上,汉奴们又顺着梯子蜂拥而上。

最后一战终于开始,也即将结束,蒙古军还是不可遏制的攀上堡墙,并且越聚越多,战地服务队的诸生们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卒,很快便又有数人阵亡。米琰却似杀红了眼,跃入汉奴中,甩开雁翎刀拼命的挥舞,汉奴们虽然彪悍,却也是人,也怕死,眼见着明军士卒不要命的架势,也都吓的连连后退。

吕惠中趁机跟上,生怕米琰孤身陷入重围,诸生顿受鼓舞,挥刀上前。

但是这种反抗就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随着堡上辅兵营的逐渐崩溃,败局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吕惠中突然觉得脚下的堡墙震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一下又一下!直到隆隆炮声传入耳中,他才意识到这是大炮在齐射,蒙古军居然搬来了大炮!他顿时心如死灰,绷在胸中的那口气瞬息之间便泄了。

却忽然听到有人在欢呼,在怒吼!

“明军!明军!”

吕惠中循声望去,只见地平线处,一支红色人流如海潮般推进而来,那杆猩红的明军战旗迎风猎猎,耀眼无比,是明军!这面三卫军特有的军旗,他曾见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他的胸中却充满了难以自制的激动,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心中在不断的反问着,他们得救了吗?

……

新平堡往南五里一支骑兵驻足向北瞭望,陆九的骑兵营来晚了,原因竟是在路上进行了一场让双方都猝不及防的遭遇战。令陆九吃惊的是对方竟然也是汉人,但他们却是马贼,战斗力比之骑兵营亦不遑多让。

最后,对方见占不到便宜才向西方撤去,陆九一直尾随了数十里,直到他们出了边墙才又折回来。不过,等他们赶到新平堡时战斗已经结束,猩红的明军战旗仍旧牢牢的插在堡墙敌楼之上。堡外的辅兵则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九哥,咱们不进堡了吗?眼看就黑天了!”

陆九断然道:“既然新平堡平安无事,咱们也就没了进堡的必要。时间可不等人,咱们现在还得去哈流土河!”

从在西阳河河道内巧遇运银车队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脉络,自打他们来了镇虏卫以后,一环一环似乎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大军被拖在边墙之外,蒙古人趁机破墙而入,然后运银车借机由大同镇虏卫再转往宣府万全卫,一切似乎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张石头执意回援新平堡将对方一环扣一环的计划都打乱了。

可如此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运几十万两银子往边墙内吗?陆九百思不得其解,但却肯定了一点,十三哥安插在蒙古军中的那个人绝对是叛变了!

陆九之所以说时间不等人,是因为那个人很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自己获知,他打算将计就计除去此人,并审问出幕后黑手的真正用意。

骑兵沿着西阳河干涸的河道连夜赶路,又沿着原路出了边墙,等重新抵达哈流土河时已经天近黎明。

陆九唯恐那人见不到人已经离去,却在一声狼嚎之后松了一口气,暗号对上了。过不多时,一名胖大的僧人单人独骑出现在哈流土河边。

“陆施主别来无恙!”

“呵!陆某现在该叫你罗桑坚赞法王,还是介休法师呢?”

胖大僧人嘿嘿一笑,“自然随施主之意!”此人正是在三卫军中消失日久的介休。岂料陆九却骤然翻脸,身旁的亲兵早就得了命令,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施主,这……这是为何?”

介休一脸诧异不似做伪,陆九冷冷道:“你拖我来此相比是为了方便蒙古人在新平堡破关,好把那银车运往万全卫吧!新平堡死伤的冤魂恐怕要记在你的头上了。”

“施主说甚话来,小僧此来就是要告知银车消息的啊!新平堡冤魂又与小僧何干?”

陆九怒极反笑,“那你说,银车在何处?”

“明日此时,将化成粮车,由边墙破口偷入万全卫!”

介休振振有词,可将陆九气坏了,便将一路上所遇之事悉数说了出来与其对质。哪成想,介休转了转眼珠子,竟然高呼上当。上了谁的当?当然是上了乌珠穆沁部老汗之子多尔济的当。

在介休的描述中,乌珠穆沁部汗王日渐年老体衰,尤其是到入了春以后,老汗王又大病一场,部落中大小适宜差不多都由多尔济一手操持,老汗王已经逐渐不再理事,他这个法王却深遭多尔济记恨,自然就被逐渐排除到权力核心之外。而他此前所得到的消息也的确是银车将化装由破口偷入边墙。

介休凭借一张三寸不烂的舌头,竟然把陆九说的将信将疑,但将信将疑也只是一闪而过,太多的巧合已经没办法用巧合来解释。见陆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介休又曝出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介休向佛祖发誓,所言句句为真!但陆施主肯定不知道,那二十万两银子运进边墙以后,是送给何人的。”

还能送给谁,除了李凤翔就是范永斗,而且还是范永斗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如此大一笔银子,范永斗真的有胃口吃下去?蒙古人又凭什么配合他?就连此前遭遇的那些马贼恐怕也与那范永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介休见陆九并不答话,便自问自答。

“内阁大学士张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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