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海棠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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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灯色暖室,暗香四游。
崔言之坐在案前写文章,要写什么,他也不知道,好似是虞敏德出的一道策论,可内容是什么来着?
他枯坐在那儿,提笔却不下笔,好像失去腕劲儿,笔尖都在微微颤抖,墨汁拽不住毫毛,发出极轻的一声“啪”,落到宣纸上,慢慢晕开。
像房内此刻焦灼暧昧的氛围,无声晕开,如同蚕织起厚茧,要将屋子里的所有都裹住,闷在里头。
才至春三月,深夜还带着沁骨的凉意,崔言之却感觉屋内热得很,像暴雨来临前的闷热,又像被夏季烈日暴晒炙烤后滚燥。
总之,热得人心烦意乱,神智不清。
浑身不禁沁出层湿意,他伸出左手去够案角的茶杯,想喝一口凉茶缓解,却有一只更为纤细柔弱的手比他快一步,探上前去。
玉指轻轻捏住茶杯,也像在捏他脖颈,崔言之眉心一跳,不由绷紧神经,手也僵在半空。
低柔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言之,茶杯空了哦。”
手的主人紧紧搂上他后背,那绵软无骨的身段令崔言之禁不住瑟缩一下,即便先前感受过,他还是受不了。
偏她还要作怪,若有似无地在他耳边呵着气,溽热不堪,怕他不信,还将茶杯递到眼前,里头果真一滴茶水也无。
崔言之感觉口干舌燥的厉害,他想应该再去倒一杯茶水的。
可忽然有一簇火从下往上蹿起,越烧越旺。
他已经热到极致,理智慢慢被蒸发掉,留下一座沙化的城池,以为能固守,可实际不堪一击,一击即碎。
崔言之撇开一点角度,生怕柔软唇瓣会犯规偷袭耳垂,内心的躁动像压不住的雷,停不下的雨,密密麻麻不留缝隙地罩住一切,似破庙那夜的遮天雨幕,将他困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理智回笼,可理智不愿再做困兽,一旦逃脱,便很难再追回来。
“阿琬,你站好。”
徐琬玩兴正起,哪儿那么容易放过他,反倒故意用娇媚的声音继续道,“你听起来底气不足啊,跟我玩欲擒故纵?”
她笑,“你脸和耳朵好红啊,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在我面前总这么害羞呢?”
每次一害羞,两边的耳尖就会先染上一层浅淡绯色,再一点点,慢慢染上整张脸,白里透红,若此时他再故作清矜,用薄凉眼皮下那澄净正直的双眼视人,简直能迷死人。
崔言之呼吸渐重,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呢?
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再到后来,她总能轻易挑起他心底的那点不自在。
昏黄摇曳的橘光,密不透风的屋子,若有似无的幽香,都在昭示着会发生点什么。
怪他总以真君子示人,忘记告诉她,他从来不是真君子,而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或者再不堪一点,他是个禽兽,也会虚伪,也会下流。
仗着他喜欢她,这样逗他,太不公平了。
崔言之心中忽然感觉委屈,也忽然不想再克制,理智早已溃不成军,就没有再重振的必要。
“啪!”
兔毫笔被无情扔到案上,墨汁随着笔杆滚动在宣纸上留下一串黑糊糊的印记,将成为他失控的最好证明。
崔言之猛然起身转过来,似疾风骤雨,快到徐琬来不及反应,捏着茶杯的手腕一下被他捉住,细腰也被环住,她刚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被他收进怀中,趴到胸膛上。
茶杯掉到案上,滚动几下后停住。
男子身高天然有优势,宽厚滚烫的手掌掐住玉腕和柳腰,气势压迫十足,便是再清瘦的人,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两具身体紧贴着,彼此都很紧张,胸腔的两颗心俱是狂跳不止,呼吸紊乱。
崔言之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自觉发挥得很好。
他低头注视着徐琬,长密卷翘的睫毛半垂着,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是满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火舌肆虐而来,快要把她灼伤吞噬。
徐琬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之处。
糟糕,好像玩过火了。
她正准备退开,哪曾想下一瞬,崔言之突然调转位置,将她禁锢在书案间,原本搁在腰间的手,自然而然地捧起她的脸,逼迫她不得不与他对视,那眼神恨不得要吃掉她。
“阿琬在和我玩欲擒故纵?”
调笑暗哑的语气将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她。
徐琬脸红,“我没有……”
这辩驳太无力了。
“阿琬,我不是多正直的君子,也不是无欲无求,我对你没有抵抗力。”崔言之竭力压下一点欲念,眼神中恢复起一丝平日里的清明温柔,“别逗我,我怕伤到你。”
也只有在此刻,她才表现出一点含羞带怯,但仅一点也能令崔言之热血沸腾。
徐琬不敢看他,怕掉进温柔的陷阱,她撇开眼,好商好量道,“好好,我下次不玩了,放开,你先放开……”
可惜崔言之并不听她的话,反而欺身上前,徐琬被逼得退无可退,整个人往后仰去,快要贴到案上了,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肩头借力。
崔言之抚她脸颊的那只手又改为托住她的后脑勺,他声调缱绻,“阿琬,我喜欢你,你肯嫁我,我真的很高兴。”
这种时候说什么情话,徐琬根本没有心思听,“好好好,快让我起来,桌子硌得腰疼。”
崔言之退开一点,却还是不舍得放,反倒得寸进尺地抱住她,厚脸皮地控诉,“成亲前不许再半夜闯进来,我怕失控。”
“怪我?”徐琬闷声质问,“那你还不放开?!”
“怪我怪我,我是禽兽,再抱一会儿。”
“轰——”
春日的雷雨总是在夜间突然降临,像不速之客,扰人清梦。
崔言之屈起右手,枕着胳膊,睁着眼,失神地望着帐顶,好似在回味。
外面的雨像被竹筛子筛过似的,又细又密,溅在屋顶、草木上,淋淋声一片,一道闪电袭来,漆黑的屋内倏然亮开。
良久,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叹,崔言之在心里自嘲地大骂自己禽兽不如,斯文败类。
一道天雷突然而至,似要将房顶炸开,也打断他的回味咒骂,他终于有所动作,翻身下床,抽下木架上的袍子披着,摸到桌边点亮油灯。
大约是因为被雷惊醒,又或者是因为刚做完春梦,整个人显得不那么清醒,崔言之开了床头附近的一扇窗,腥湿的风立刻蜂拥而进,柔和又凶猛地想要灌满整间屋子。
油灯险些被吹熄。
他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挡着风,盯着窗外发呆,窗下那株西府海棠幼苗,才长成开花,花瓣沾满雨珠,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显得那般孱弱、娇媚。
可他却想,今入我梦,海棠失色。
……
滚滚雷鸣从天边至山林,一声声,由远及近,急催雨下。
徐琬被惊醒,慌忙与汤凝华、王简知抱着薄被躲进屋,方才有多岁月静好,此刻就有多狼狈。
王简知“噗嗤”笑出声,“还好咱们没淋到雨。”
汤凝华打了个呵欠,“好困。”
已是三更天,外头漆黑一片,不见群星明月,只闻淅沥雨声。
徐琬望着二人道,“我都睡着了,你们俩在聊什么?”
“在聊你未来夫君啊。”汤凝华笑着调侃她。
“……开什么玩笑。”
王简知道,“确实在聊你未来夫君,你如今处境比我当初还糟,方才我们便在分析你还能挑哪些人家。”
徐琬莫名有点好奇,“你们分析出谁了?”
“要么嫁地方士族,要么等春闱,看能不能榜下捉婿,捉个状元郎。”
徐琬不解地看着王简知,反问,“一定要状元郎?探花郎不行么?或者榜眼呢?”
“探花郎当然可以,榜眼就算了。”汤凝华真诚建议,“怎么着也得挑个好看的,婚后瞧着也赏心悦目。”
徐琬恍然,“啊,有道理。”
好看的已经挑到了,就是不知能不能中个状元或者探花,让她在榜下捉一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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