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在进入中心圣殿所在的第一街区之后，赫劳德空海三重灵几人便停止了强化的使用，防止神息波动被过早的探知到具体位置，失去先手攻击的主动性。

  在临出发前，但丁就做了详细的作战规划。叙利特和明还在为诺诺与刹那进行治疗，不过就反馈来看，应该不需要太久，他们两人就能完全恢复状态，那个时候四人就能通过明的冥府黯行快速抵达战场，参与进来。

  晓鬼仍然被委派在欧莱努斯搜集暗神路西法与女帝歌莉娅的动向，所以并不参与此次的战斗。

  在实际接触后，由赫劳德，空海三重灵以及斯托利亚实力最强的三人来应对阿加雷斯，形成三人的围剿圈，保证阿加雷斯不影响其他人，山吹花草薙一刀和银三人就去应对戴柏尔切罗西卡维米三人，但丁和加默读作为外围的策动人员，随时保证战场中所有人的安危。

  草薙一刀对但丁将自己设置在场外的行为表示不解，他认为但丁是无咎者中的高位，如果作为有生战力投入到对戴柏尔三人的战斗中，他们会轻松不少。因为斯托利亚认为阿加雷斯在复活后，留在戴柏尔体内的垢象也会得到共鸣，从而提升戴柏尔的实力，本就处在十五阶突破阶段的戴柏尔实力肯定已经来到了超域位阶。

  斯托利亚向草薙一刀解释，但丁确实战斗能力很强，但他真正的强大在于「观察」和「思考」。加默读对神息波动以及流动倾向的观察还不足够他能够预判戴柏尔或阿加雷斯的行动，所以难以跟上两边的战斗，而他创造界点之门的能力又不可缺失，是进行撤退和空间移动的必要手段。

  对方肯定也清楚加默读对战场局势的影响，必定不会将他放任不管，所以但丁就在充当加默读护卫的同时，也发挥自身能力来观察战场情况，与加默读合作进行救援或战术配合，将战场的实时战况进行分析后再反馈给战场中的人。

  此时但丁和加默读还有容易被感知到气息与波动的山吹花草薙一刀银三人都在始界空间里待命，等待赫劳德三人与阿加雷斯的战场成形时机。

  “都是来看热闹的吧，为了看神被处死。”空海三重灵将整个脸都埋在宽大的兜帽中，一双灰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流转着恍若星河的银色光芒。她四下张望，发现聚集在第一街区中心圣殿附近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兴奋的神色，不自觉地从心里涌现出一股恶心。

  斯托利亚皱眉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到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并且大部分都是没有神息的普通人，这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维系艾德佩尔运转的人物或是在重要领域有突出贡献的人。

  “或许这是戴柏尔计划的一环，为了用这些普通人来限制我们的行动。”

  “我刚刚已经让加默读联系第一街区的治安部队了，他们都被调集到了边缘地带去镇压叛乱了，所以暂时调不出人手来帮我们疏散人群。等一会我视情况决定要不要让加默读出面来遣散人群，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

  但丁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做好会伤及无辜民众的准备。”赫劳德语气平静地说道。此刻他淡红色的眸子中，说不清是城市楼宇间的虹光倒影还是因为情绪波动出现的眸光涟漪，让他看上去格外坚定又满怀悲伤。

  斯托利亚透过遮住脸的薄纱头巾看向赫劳德，同样隐藏在阴影下的脸庞，看上去比空海三重灵的黑暗要浓郁数十倍。他说出的这句话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在霍德里尔留下的垢象里，一直尘封内心，躲避真实自我的赫劳德心扉终究是因为爱被打开，完成了一次直面深层欲望的蜕变，同时这也让他在欲望成型的状态下催生出了全新的处事方式。

  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

  虽然落实到实际行动之中会很残忍，也会让人痛苦，更会饱受旁人质疑与自我审视的反复折磨。可这就是赫劳德实现欲望的代价，在完成救赎的同时，吞下无法拯救所有人的苦果，在一遍又一遍的煎熬之中前行，直到毁灭来临的最终时刻，才从中解脱。

  死在鲜花与谩骂的簇拥之下，这是救世主的唯一归宿。而赫劳德显然已经做好了承受整个世界之苦的准备。

  但丁仔细观察了周遭的环境之后，针对几个重要的特殊点位进行了战术安排，同时让加默读操纵始界在这几个点位之间进行排查，确保阿加雷斯或戴柏尔没有安排伏击。

  他也提醒众人，虽然就情报来看，在戴柏尔染指圣所，洛力特拉被控制之后，兰茵汀的势力集团已经彻底退出了艾德佩尔，但也不排除他们之间仍然存在利益勾连，又暗中安排奥格丁和阿撒兹勒几人返回艾德佩尔。

  如果战场里出现了拥有治愈性质的黎明神【艾利欧格】，那就将其列为重点击杀对象。因为他能让在场所有的人几乎拥有瞬间治愈的能力，会把战斗拖入到棘手的持久战中。

  众人正商量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的应对方式，忽然都感觉到了从中心圣殿传来了一阵极其摄人的庞大神息波动。赫劳德斯托利亚以及空海三重灵的内心都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阿加雷斯已经完全融合了神息经纬信息。

  他们谁都没有想法到吸收复杂到有近十几亿个精细结点的回路信息竟然在不到一两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原本众人根据霍德里尔的推测来计算这个过程会持续十到十五小时左右，所以打断阿加雷斯吸收神息经纬信息的计划彻底失败，只能想办法将他击杀在此。

  “艾德佩尔的子民——”阿加雷斯特有的空间感重叠声自中心圣殿的上方传出来，不管远近，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大小音量都是一样的，仿佛就在耳边轻吟一样。

  “我是一直存活在你们传说故事中的大陆统治者，御龙尊者，真神之手，虚空使徒阿加雷斯。”阿加雷斯在报出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称呼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笑意，让人感觉是他正因为这些充满了尴尬气息的名头在自嘲。

  在下方朝上俯瞰的人们不知为何爆发出一阵出乎意料的欢呼和掌声，仿佛阿加雷斯的复活是一众艾德佩尔人的共同夙愿。似乎很多人都从洛力特拉的演讲中摸索到了世界发展的方向，对于如今使徒苏醒，这些庆贺之人都明白阿加雷斯给大陆带来的不仅是变革，更是一次洗刷。

  在冲击之下，活下来的人，都是乖乖对神奉上虔诚的信徒。

  “暂时不要暴露，虽然阿加雷斯应该感知到了我们在这里，但是我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斯托利亚抬眼向上看去，在已经降临的夜幕之中，淅沥细雨正似银针般落下，在灰色雨幕的笼罩之中，阿加雷斯身后跟着几个影绰的身影，他眼中红光流动，正俯瞰下方蝼蚁。

  “我相信你们其中有人受到了洛力特拉的蛊惑，认为全视之眼能带领你们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但作为旧时的统治者，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卑微的你们终究是被奴役的，永远匍匐跟随在人后，不知目的的被历史洪流裹挟，涌向错误的结果之中。”

  赫劳德与空海三重灵也向上看去，赫劳德分辨出来，阿加雷斯所在的位置就在100层的会议室中，从空间里纷飞的雨点来看，耀光明心和中心圣殿的塔尖已经被摧毁掉了。在阿加雷斯身边的位置，在银色月光的衬托下，两个一头金发的人格外显眼。

  “洛力特拉和艾泽拉尔吗——”

  阿加雷斯能够看清下方广场上所有抬头仰视的人的表情。从他们的脸上，阿加雷斯能够读取到这个世间所有的情绪。这也正是人性的复杂所在，面对任何一件事情，人的态度永远都不会统一。这不仅仅是因为信念和性格的不同，更是一种无法逃避的规则设定。

  造物主似乎就是想让这种复杂，来推动历史的进程。

  “所以，作为慈悲的，引导你们的使徒，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洛力特拉只说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世界真的要发生变革了，但变革的主体，并非全视之眼，而是你们。”

  说话间，阿加雷斯将洛力特拉推到了落地窗前方，与此同时，楼宇间的所有彩色全息投影全都变成了洛力特拉的实时特写，在洛力特拉漂亮的脸庞上，众人都能感觉到愤怒和无助。

  他原本精致打理的金发散落在眼前，碧绿色瞳仁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犹如一具已经失去生命活力的行尸之眼，目空一切的呆滞。往日里熨烫整齐的帝袍也都皱巴松散，让他看上去像是个性格随意，从不在意仪容仪表的昏弱帝王。

  “引导你们的朝拜真正神明的，不可能是从未目睹过神之尊容的普通人。我也要向你们证明，所谓的帝王，又是多么可笑的权力产物。”

  阿加雷斯朝着身后挥手，在他的命令下，切罗西将一块硕大的冰雕扛进了已经没有屋顶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看清了巨大的冰块包裹着一个沉睡的女人，看面色似乎是还活着，不过没有人认识她究竟是谁。

  “碧诺斯！”

  赫劳德和山吹花草薙一刀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倒是一直和她有来往交易的空海三重灵以及但丁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通过晓鬼组织起来的情报网提供的信息，碧诺斯就是开悟者协会的会长萨亚·恩基尔，也是洛力特拉隐藏多年的秘密情人。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萨亚还有红瞳的身份。

  “洛力特拉一直为了他心爱的女人，追求着完美安多塔之瞳。恰好，我知道完美安多塔之瞳的制作方式。所以，在你们的见证之下，洛力特拉将会成为第一位，拥有完美安多塔之瞳的新人类。”

  不知道阿加雷斯的目的，但丁和斯托利亚再次给出静待时机的命令。空海三重灵和山吹花同时将眼神移到了赫劳德的身上，发现他异常的平静，就算所有人都明白洛力特拉的下场会很难堪，可他仍然巍然不动，冷漠地注视着一个应死之人的最后时刻。

  如果是原来，他一定会冲出去。就算洛力特拉曾欺骗过他，他仍然会忍不住内心的拯救欲望，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行动起来。

  完美安多塔之瞳，听上去美好强大，但无咎者们都清楚想要承受住神息经纬生长的痛苦并压制住神息中自带的侵蚀性质是多么的困难。所以一介凡人，接受完美安多塔之瞳的下场只有两种可能。

  死或是成为神堕者。

  “完美安多塔之瞳，需要有最爱之人的安多塔之瞳作为基底，来呼应同频的欲望完成契合过程。所以，洛力特拉选择了使用他最爱之人，萨亚·恩基尔的安多塔之瞳，来完成他的登神长阶。”

  听到萨亚的名字，下方的民众里出现了一阵骚动，可这阵吵闹很快就平息下去，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萨亚就是此刻舞台上的一个演员，她本身的身份并不重要，是谁都好，只要接下来的表演足够取悦他们就可以了。

  坚冰融化，萨亚从其中跌落在地上，洛力特拉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游离在死亡边缘，已经无力再去责备自己或是这个世界，只是张开嘴巴，发出几声干哑的呼唤，他脑海中不停回闪着自己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

  算计了一生，最后因为算计，痛失挚爱。

  洛力特拉看向阿加雷斯，眼中没有哀怨也没有愤恨，只有恍若大海一般的平静和死寂。从他的躯壳中，灵魂早已经被戴柏尔的狂笑全部蒸发掉。接近了自己最终欲望的他，看到的只有和萨亚渐行渐远的画面。

  阿加雷斯朝着萨亚一抬手，她整个人便悬空漂浮起来，紧接着她的安多塔之瞳浮现出来，在她白净饱满的额头上勾勒出一幅绝美之画。在神息蓝色光芒的照耀下，她的深邃眼眶与高耸鼻梁构建出协调的光影，如凝脂的白嫩肌肤也仿佛透明一般传出微弱亮光。

  阿加雷斯右手食指一勾，萨亚忽然全身紧绷，喉咙里不停发出因为痛苦产生的呜咽与低吼。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安多塔之瞳就像被摘离树枝的果实一样，从她额头分离出来。

  顷刻间，萨亚体内储存的神息全都从额头的蓝色空洞处喷涌出来，犹如夜空细雨下，璀璨绽放的蓝色烟花，与她最后仅存的生命和呼吸，一同挥洒到了静谧夜色之中。

  洛力特拉这才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他保持着麻木的表情，眼泪却从眼睛中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他忽然想起来，因为绿色瞳仁，曾有人问过他，他们索罗斯特家族的人，流的泪是不是绿色的。

  他的回答是，不曾流过泪。

  现在答案揭晓，索罗斯特的眼泪，是最普通，也是最痛苦的透明色。

  “啊——”

  洛力特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挚爱之人的姓名，就只能对着萨亚的尸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哀嚎。就连卡维米和切罗西也觉得在这声恸哭之中，夹杂着从未体会过的悲怆。

  所有人都感觉，洛力特拉失去的不是爱人，而是整个世界。

  “现在，如你所愿了。”

  阿加雷斯浅笑着将缓缓漂浮过来的安多塔之瞳握在手中，他体内传出一阵奇异扭曲的波动，随后爆发出绚丽的彩色光芒。光芒之中，所有的颜色都糅杂在一起，又格外的协调，层次分明，过渡却又很模糊。

  在他的头顶上，浮现出类似于无咎者使徒化的长角，可看上去更像是一顶造型精致的黑色王冠。

  手中的安多塔之瞳不停地被红色神息层层缠绕，愈发接近实体的质感。其中的瞳仁也开始变得晶莹剔透，宛如一滴纯净的黑墨。

  不知为何，看着阿加雷斯握在手中的安多塔之瞳，卡维米内心立刻浮现出三个字——寄生虫。

  与她的猜想一般，已经被制作好的完美安多塔之瞳被阿加雷斯轻轻一推，便朝着洛力特拉的额头飞去，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间，无数丝线般的神息经纬就涌出来，刺入他皮肉的同时，开始在体内疯狂延伸冲刷，形成全新的神息经纬回路。

  在肉体被撕裂的极端痛苦里，洛力特拉跪下后躺倒在地，脸庞扭曲通红，可没有发出任何哀嚎和吼叫。

  憎恨，痛苦，愤怒，哀怨。

  破坏，毁灭，撕裂，践踏。

  无数原本微弱渺小的情绪被无限放大，挤满了洛力特拉的空荡大脑。一时间，他感觉到强烈的杀戮欲望涌向脑海之中。戴柏尔，阿加雷斯，艾泽拉尔还有全视之眼的权杖们，一张张扭曲到极致的面孔正无情地嘲笑着他，嘲笑着他的失去，嘲笑着他的失败。

  在情绪爆发的最高极点，萨亚的脸庞也浮现出来。而此时洛力特拉的所有愤怒和怨恨全都消失不见，只剩苍白乏力的思念。可在他伸出手握住萨亚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萨亚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爱才是一切痛苦的真实源头。

  黑夜落临，银月之光宛如爱人暧昧的注视洒落人间，铺在洛力特拉已经覆满堕化态的身体上。洛力特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清晰，他内心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意。

  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对整个世界的报复性屠杀。

  还未等他暴起，体内那暴戾狂乱的神息波动戛然而止。阿加雷斯额间的彩色安多塔之瞳隐隐退去，闪烁过后的彩色神息也如烟飘散。

  “大概是什么水平？”阿加雷斯问。

  “二十二阶左右。”戴柏尔回答道。

  阿加雷斯哑然失笑地点点头：“果然是个残次品啊，不过好歹是精炼出了一颗，就把他留给我们的「复仇之神」吧。”

  说着阿加雷斯朝向面无表情的艾泽拉尔笑起来，显然他口中所指的复仇之神就是目睹深爱兄长死亡但毫无感觉的艾泽拉尔。

  “完美安多塔之瞳，就是你的兄长给你的唯一礼物。”

  艾泽拉尔在阿加雷斯的笑声中仍然面无表情，他目空一切地盯着前方的虚空，任凭从洛力特拉额间撕裂而出的安多塔之瞳与自己的安多塔之瞳呼应着逐渐靠近。

  卡维米感觉到空中缓慢漂浮的完美安多塔之瞳中传出的神息波动与普通的截然不同，显然要强大许多。

  阿加雷斯朝着前方一挥手，洛力特拉与萨亚的尸体便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艾泽拉尔。

  “你们也看到了洛力特拉的下场，这就是过度追求力量的结局，就是成为被神抛弃的神堕者。不过，经过他灵魂的洗涤创造出来的安多塔之瞳，就是完美安多塔之瞳，也将，由他最爱的弟弟艾泽拉尔来继承。”阿加雷斯朝着脚下沸腾的民众说着，目光却迅速锁定出了赫劳德空海三重灵和斯托利亚三人的位置。

  “艾德佩尔的子民啊，准备好牺牲你的挚爱吧。他能给予你的，这辈子最深沉的爱，就是你们的完美安多塔之瞳。”

  斯托利亚神色凌厉地轻声说道：“他亲手打开了一道人间炼狱之门，接下来如果不将他彻底打败，那会有不少人为了追求完美安多塔之瞳开始互相残杀。”

  感觉到民众里的骚乱，阿加雷斯的笑容依旧和煦，就像春风中盎然盛开的迎风花。

  “上吧。”

  空海三重灵缓缓摘掉兜帽，使徒化的尖角犹如一顶加冕之冠，隐隐闪烁着黑色耀芒。在紫色光芒的簇拥下，她一跃而起，恍若黑夜中的紫色流星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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