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遵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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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公所言皆是圣意,德太妃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这般放低姿态,她们不过是几个远离尘嚣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当今圣上惦记的?
德太妃叹了口气说道:“圣上的苦心和难处我已明了,但事关公主的终身大事,我还是要多加考量。”
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往茶盘里的竹杯倒了些清水,推到陈公公面前,缓缓说道:“我们七个女人带着公主青灯古佛的过了许多年,本已远离纷争,没想到还是被卷入是非之中。哎,我这女儿从小无拘无束的长大,如何能担得起和亲的重任?我是担心她会惹出祸事,伤了朝廷的体面。”
陈公公将竹杯攥到手里,杯子里水纹荡漾,尽管清澈的一望见底,却也透着风云诡谲。
“德太妃,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纷争,有些事躲不开也逃不掉。陛下说公主金枝玉叶,是栖息梧桐的凤凰,感恩寺虽是净土,但却不是殿下的久居之地。”
陈公公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凤牌,恭敬地递到德太妃面前。
德太妃拿起凤牌,上面赫然刻着“长”字,这是皇室子女代表身份的玉牌。
祝卿安生于宫外,宫廷造办处自然没为她打造玉牌,如今陈公公拿出来,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还说,只要公主肯下山,她便是大乾王朝的长公主,他必会护妹妹周全。”
此刻的陈公公眼神清明,腰背挺直,不再是刚才在屋外唯唯诺诺的模样。
连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宰相和皇后的权尊势重显而易见。
德太妃沉思片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陛下让公主回宫,真的只是和亲?”
陈公公笑着回道:“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七位太妃和太嫔一手教到大的公主定然聪慧,遇事适时而变即可。”
前朝几乎是宰相一手遮天,后宫又被皇后把在手中,景泰帝急需一个破局之人。
当皇后提出要用祝卿安和亲时,景泰帝突然觉得这个与七大家族息息相关的皇妹身份特殊,也许就是一枚“活棋”,因此才让心腹太监亲自过来说项。
“劳烦陈公公回禀陛下,我会仔细考虑的。”
于上位者而言,天下就是一盘棋,德太妃心知她和女儿皆为棋子,生死都在执棋人的一念之间。
她能做的就是为女儿细细打算,宁为刀俎不为鱼肉。
当陈公公退出内室时,又恢复成畏首畏尾的样子,好像在屋内受了大气一般。
“德太妃,和亲之事还望您三思。”
德太妃“哼”了一声,转身就回到屋里。
陈公公状似一脸无奈,弓着腰离开了院子,宛如丧家犬。
走在人群最后的两个公公小声嘀咕:“这德太妃好大的架子,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哼,她何止是不给陛下面子,分明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她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连山村野妇都不如!”
其中尖嘴猴腮的太监突然嗤笑出声:“小双子,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窗户边有个黑脸的丫头,她不会就是公主吧?”
另一个圆脸的太监立刻捂嘴偷笑道:“看到啦,那脸黑的跟李逵似的。满院子只有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是公主还能是谁?按理说德太妃长得艳若桃李,怎么生的女儿却貌似钟馗啊?”
“有道是乌鸦落在凤凰群,这感恩寺养大的公主可不就是丑乌鸦嘛。”
说完两个人嘿嘿地笑个不停。
陈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眉头紧蹙,小声问道:“师傅,他们如此非议公主,您不管管?”
陈公公低头看了看脚下青草满蹊的小径,又抬头望向远山浮云,沉声说道:“小福子,你看脚下的野草,让人踩倒了还会站起来,但宫里精心培育的名贵花草却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福子摇了摇头。
陈公公笑了:“风吹草不折,弱极而生刚,做人应如草,不与花争香。你要记着,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也不要试图和愚昧的人讲道理。人生的起落沉浮谁都无法预料,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管他人作甚。”
那两人来自坤宁宫,总觉高人一等,说话放肆惯了。他们连公主都敢调笑,哪会将陈公公放在眼里。
小福子虽然心有不忿,却也知道“不与恶人缠斗,不与小人执仇”的道理。
陛下事事以国丈和皇后为先,他们乾清宫的人也只能让着坤宁宫的人,这就是形势比人强。
祝卿安不知道的是,因为她一脸灰突突地偷听陈公公和母亲的对话,那狼狈的样子被乾清宫的两个太监传回了宫中,说先帝所生的公主是个黑脸李逵,故而被起了个黑旋风的“雅号”,也让她成为了后宫茶余饭后的笑柄。
待陈公公一行人走后,所有人都围到了德太妃身边,一起出谋划策。
秦太嫔说道:“这事我们都没提前得到消息,想必是刚发生不久,咱们都别慌,先各自写信回府将情况打探清楚,再做决定。”
宸太妃点头说道:“老三说的对,虽然宰相势重,但事情没到最后就都有转圜的余地,咱们别自乱阵脚。”
几个女人商量后均写信回府,详细了解和亲一事的来龙去脉。
祝卿安见七位娘亲都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便不想给她们添乱,假装不知道这事。
她小的时候常去听静心师太讲经,佛说:世间一切,命中注定,凡事因果,皆有定数。
既然命中都有定数,那就静观其变吧。
在她眼里,吃好喝好玩好才是真的好,何必庸人自扰。
然而没等几人收到家中回信,德太妃率先拿到了靖国公的家书。
家书中靖国公只写了八个字:休得胡闹,遵命行事。
宸太妃率先骂了起来:“怨不得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这靖国公丝毫不为你们母女考虑,都是唯上论,真不是个东西!”
院子里的女人都对靖国公没有一点好感,她们进感恩寺十余年,德太妃的外祖王家还经常送一些节礼和日常用品,靖国公作为亲爹却不闻不问,显然没将这对母女放在眼里。
德太妃拿着家书冷笑道:“母亲病逝后,父亲很快就娶妻生子,我堂堂一个嫡女在靖国公府过的还不如庶女,活的一点脸面都没有。要不是我心狠手辣抢了二妹进宫选秀的名额,没准我现在就是哪个鳏夫的填房。有恨我入骨的曹氏日日给父亲吹枕边风,他哪会替我们考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德太妃当年也是一个狠人,她生于靖国公府却幼年丧母,继室曹氏进府后对她多有亏待,年近十八岁还不给她相看人家,就想让她变成无人问津的老姑娘,再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在宣武帝选妃时,曹氏为自己女儿争取了选秀的名额,德太妃设计用马蜂蜇伤了二妹的脸,取而代之进入了选秀名单。
因她出身高贵,加之容貌出众、胸有城府,很快就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直接被宣武帝封为德妃。
朝夕相处这么久,大家对彼此的事都一清二楚,没人觉得德太妃心狠手辣,反而心疼她的不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难唱的曲,谁家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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