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孰知做羊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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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年间,京城长安,突然流出一个消息,城南李家的家主李审言变成了一只羊!
听说了这件事的人无不哗然。人变成羊?这怎么可能呢?还言之凿凿地说是城南李家的家主?埋汰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但是,说这事的人却指天发誓,这是真的。李家的李审言变成了一只羊,可不是我捏造的。还是他们家的仆役传出来的!
一来二去之后,就有些好事之徒借着亲近的名义撞上了李家人,然后旁敲侧击地说,“贤弟啊,现在外面老是有一种讲法。哎呀,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你们家得罪了什么人?要不,找个机会澄清一下。”
听到这些看似善意的问话,李家人是连连苦笑,“兄台,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可这事,我们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咱家的家主是人是羊,我们也分不清。”
李家人的话出来之后,竖着耳朵急于得知下文的人都愣了。李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家的家主现在到底是人还是羊,这叫什么事呢?
再说,这城南李家和李审言,虽说看着似寻常人家,但要是论起祖上的话,他们和皇家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别看他们家里头也没有个当官的,但要是小譃了,或者是开罪了他们家,也不是一桩轻易就能揭开的事。
可是现在,李家人说他们自己都分不清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和宫里联手了,钓鱼执法?
有了这层想法之后,城南李家家主李审言变成了一只羊这事,就只在长安的市井里流传了。
稍微上了点层次的,在无意中提起这事的时候,都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轻轻带过,把一桩流言上升到了老庄的高度。毕竟,老子可是李家的先祖。
再说李审言,年少的时候可也是美丰姿少倜傥,还曾在国子监里混过好些时日。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按他自己的话说,我可没白乐天那本事。人家初不初来京城的时候,都还被大佬指着他的名字调侃“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直到读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后,大佬才改了口“道得个语,居即易矣。”
至于祖上,是留了福泽,但也没有当朝权贵那样有萌荫子弟的机会。因此,与那些头悬梁针刺股一心想通过读书读出头的人比起来,李审言把时间更多的放在了交朋结友上面。真要是点评的话,李审言还真是个明白人了。
等到李审言的父亲去世,李审言坐上家主的位置之后,对自己在国子监里就悟到的这些事情,现在更是看到通透。
不过,在继任家主之后,李审言还是参加了朝廷的科考。一来是堵堵别人的嘴巴,二来还能借着自己国子监学生的名义扩扩人脉。
等到连续碰了几次壁以后,李审言把心思就放到了家里边。别的不说,就家里的好几十口人,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刚需,都让李审言时不时的一阵接一阵头痛。
家国家国,其实都是一样的。如果不开源节流,光靠着祖上积下的那点家业吃老本。再大的金山银山,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家里人连续给自己报了几次用度之后,李审言瞧着自家宽大的宅子,前后当道,心里就有了定计。
于是,在家里接连露了几次口风之后,李审言大手一挥,把宅子切成了两块。专门拿了一块弄了个前店后院的酒肆。
对家主开酒肆的想法,也家里人不是没有劝说过。饮食行业的搏杀,一向就比较血腥。后世曾有一句话调侃国人的饕餮行为:“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轮船不吃;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
像长安城这样国际化的大都市,李家的酒肆,想要杀出一条路来,压力大的很。
对家里人的劝说,李审言是呵呵一笑而已。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带自己四下登门走通家之好;再说,自己在国子监的时候,可认识了许多唐人和不是唐人的唐人;那么多次的聚会和闲谈,有些东西早就预埋了下来。不试试开源,这个家也难当啊。
眼见家主坚持自己的思路,家里人也就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李家酒肆就像模像样地建起来了。酒肆的后院,还搭起了一个羊圈,颇有后世那种羊圈酒吧的味道。
当然,明面上,酒肆的老板自然不会是李审言。不然,好端端的官宦人家自个降为商户,那可就不光是笑柄了,而且还会让祖上蒙羞。
所以,和五望七姓一样,李家酒肆要抛头露面的董事长总经理,自然是李审言早就物色好了的人员。即便是有人说道,也不过是家里的奴仆为主人分忧罢了。
等到酒肆正式营业那天,看着接踵而来的宾客,家里安排到酒肆的仆役们是忙的手忙脚乱。晚间,李家人听着酒肆董事长总经理的汇报,心里的石头才算暂时落在了地上。
随后的日子里,很多金发碧眼自称唐人的胡人来到了李家酒肆,逛了一圈之后对后院的羊圈上了眼,还让仆役们把酒食也搬到了羊圈边上,席地而坐,闷着烧刀子,直呼痛快,结账的时候也极为爽快。
半年时间下来,李家人对家主的看法是蒸蒸日上,佩服的不得以。光那些自称唐人的胡人,耗在自家酒肆的财物就顶上自家宅子了。但也有人说现在有人跟风了,分走了不少客源。
对家里人的说辞,李审言不置可否。一家独大有独大的好处,但树大也会招风,反而不美,这些年,自己听说的看过的事多了去。
不过,因为酒肆路子选的准,服务态度又不错,几年功夫下来,李家酒肆的名声就打出去了。到李家吃饭的人,都得事前预约,临时进门的话,基本上没有席位。总体上说,李家的日子还是很不错。
按理说,像这样的人家。如果没有撞到什么突发的天灾人祸的话,这个酒肆从李审言手上再传到他儿子手里,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去了,犹如大海里的一滴水,什么浪花也溅不起来。
然而,怪事就偏偏在这样的家庭里发生了。
某次,李审言外出会客回来,家里人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坐在饭桌边,等着李审言动筷子以后好一起用餐。
可是,当李审言坐在桌前时,他却像是突然发疯似的,嘴里嘟囔着:“这哪里是什么食物啊!”接着,他猛地将桌上所有的饭菜全都掀翻在地。
家里人都被吓了一大跳,不明白李审言为什么会发脾气,一个个都不敢吭声,等着李审言教训。
可令家里人惊讶的是,李审言在掀翻桌子之后,径自起身走了。大伙儿一边招呼下人收拾,一边忙不迭地跟在李审言的后边,想知道家主是怎么回事。
结果却发现李审言穿过宅子与酒肆之间的小门,走到了酒肆后院的羊圈边,然后伸手就从羊圈的食槽里抓了一把草料往自己的嘴里塞。
跟在后面的李家人顿时眼睛都直了,不知道家主为啥会这样做。
不过,好在家里人虽然有些懵逼,但反应还是很快。赶紧上了前,拦着了家主躲过了他手中的草料。
但李审言对家里人阻拦自己的举动却似乎并不满意,咆哮着发起了脾气。但这时家里人却顾不上李审言是不是家主了。
抛开别的不说,就凭着这酒肆,城南李家在长安城里也能在别人的口里念叨几回了。要是让人知道自家的家主跑到羊圈里捞草料吃,那乐子可就大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李审言,力气却大的出奇,一两个人根本就拉不开他。无奈之下,家中的几个强壮的仆役也加入进来,众人齐心协力,这才七手八脚将李审言弄回了屋里。
晚上,等李审言睡下之后,家里又安排人守在李审言卧房外。然后坐在一起,对家主掀翻桌子然后走到羊圈抓草料吃的做法,大家都认为李审言中了邪,商议着天亮之后去寺里或道观请人来家里瞧瞧。
第二天早上,李审言推开房门走出了,看着守在自己屋外的下人,脸上不觉有些困惑。对家主的问话,仆役们自然也不敢照实回答。反而说是家主歇息的早,家里人让我们在这里候着。
等到家里人过来,把几件当紧的事情一一禀告之后。李审言先是教训了一遍,然后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项工作,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对于昨天自己发脾气掀桌子然后到羊圈里捞草料吃这个事,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甚至连一丝记忆都没有留下。
看着李审言的样子,家里人原本打算请人跳大神的念头顿时也就没了,转而怀疑最近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家主,让李审言一时之间发了个癔症而已。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就在大家以为没事的时候,让人意外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也是晚上用餐的时候,仆役们摆好饭菜之后,家里人等着李审言过来用餐。和昨天一样,刚落座的李审言在拿起筷子以后又霍然起身,然后又毫无征兆地掀翻了桌子。
而且,李审言的嘴里,还嘟囔着些奇怪的话语,有点像梵语。一边嘟囔着一边又走到了酒肆后院的羊圈。到了羊圈以后,又是从食槽里抓上一把草料,塞在嘴里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这回,家里人怎么拦都没拦住。从后面抱住他,他就双手双脚勾在羊栏上,硬生生吃完了几把草料以后才松手。
等家里人把李审言弄回房里以后,他却又像没事人一般。而且,对自己刚才的这些动作一点记忆也没有。
第三天也是如此。因为只要到了用食的时间,家主都会跑到羊圈里,捞着食槽里的草料进食。家里人准备的食物,李审言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此外,李审言还会动不动就在羊圈里躺下,和关在羊圈里的羊一起同食同眠,家人怎么拦也拦不住。
面对这样的情况,家里人都是呆了。家主这不是发了癔症,而是中了邪。于是,道观的高人、寺里的高僧、有名无名的郎中游医,都让家里人请来了,可是谁也说不清李审言这种状况是怎么回事。
病起来的时候,是一只羊,未发病的时候,是好端端的家主。最终,李家人也没有法子可想,只能安排专人早晚盯着,以防发生更过激的事情。
从李审言第一次在酒肆后院的羊圈里躺下算起,过了大半年之后。某天,李审言趁守着他的仆役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门,出了城,然后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跑。
仆役们发现后,一边向家里报信一边跟着后头赶。等看到李审言的身影时,这时离长安城已经有五六十里路了。
发现家里人追上来以后,李审言撒趟子就跑,一口气又跑上了四五十里路,把跟在后面的仆役们累得几乎快要断气。
眼看就要追上李审言了,这时前面的官道边上突然出现了一群羊,李审言嗖地一下就钻到了羊群里。
仆役们赶上来以后,眼前除了一群羊,哪里有李审言的身影。
等李家人也赶上来,看着眼前的羊群,听着仆役们说家主钻进羊群之后就不见了,顿时也傻了眼。赶紧安排人四下搜寻,可找来找去,还是没有家主的痕迹。
这下,一家人围着羊群,心急如焚、面面相觑。正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羊群里传出了家主的声音,“好了好,带我回家吧。但是不要杀我,当羊比做人可是舒服多了。”
大家顺声望去,羊群里,一只高大的羊扬起了脑袋,这声音正是那只大羊发出的。
自家的家主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羊群藏身,然后变成了一只羊。这是咋回事呢?可是,李家人也没有办法,只能将这头说话的羊领回了家,好生养着,直到它寿终正寝。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那只被当做李审言变成的羊,在被李家人牵回家以后,似乎就再也没开过口。
至于那只羊,到底是不是李审言变成的,也没有人考证过,但李家人自己都这么说,外人似乎也不好去考证。
不过,一个人变成一只羊,还是太过离奇。相对应,在李审言溜出门混入羊群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些事情,就不能为人所道了。所以,被李家人牵回家的那只羊,也一定是李审言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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