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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初雪时告别


无垢山的初冬来了。

  初雪轻浅,飘飘洒洒,铺洒天地。绿梅枝头压雪香。

  长青在雪光透窗的天光中醒来。匆匆套上单薄的外衫,欢喜得像孩童一般喊醒了矮木墩子。

  长明屋头的鹦鹉怕冷,蓬着毛羽,把鸟喙缩在颈上眯眼取暖,毫无啼鸣的意气。

  倒是换了大师兄,精神抖擞。

  大梵天四季如春,下雨下雪从未有。

  长青大声唤不醒矮木墩子,直接上手推人:“师弟,快醒醒!”

  睡眼惺忪的木墩子,嘟囔着:“是走水着火?还是来贼了?走水就让它烧吧,来贼就让他偷吧!”

  木灵宗就这几个破屋子有什么好偷,烧了更好,举宗迁去哪个宗都强过现在的伙食。

  “你就这么点出息?”

  一把掀开被子,长青死命拽起自己师弟:

  “下雪了,下雪了,快起来!”

  脱不了魔爪的长明,两眼一翻反问:“师兄,你就这点出息啊!”

  下个雪而已,又不是下天材地宝,至于这么天刚亮就吵吵嚷嚷?

  在长青和矮木墩子的吵吵嚷嚷中,长忆怀着新媳妇见公婆般的小心,推开了屋门。

  昨夜自己非常趁人之危且孟浪无礼。

  看着别人遁逃的背影,竟生出了抓回来死死揉在怀里的冲动。

  念太上清心咒直到天明,才稳住了穿墙越壁的劫人冲动。

  破败的木门吱嘎声响,随着雪光自门缝的涌入,一团雪球也迎面而来。

  砰的一声,砸在面门的铁面甲上。隔着面甲也能感受那凶凶来势。

  矮木墩子长明尴尬地搔着头:

  “长忆师兄,不是我砸的……”

  绿梅树下的长青,单衫蹁跹,笑得没心没肺:

  “我砸的,我砸的……”

  话还没落,又是一团雪球正中靛蓝布衣的前襟。

  这下两师兄弟都笑得前仰后俯。

  长青水湛湛的眸子笑出月牙来:

  “你真呆,躲还不不会啊!”

  还未笑完,岂料矮木墩子临阵倒戈,反手就扔了长青一头雪,得逞笑道:

  “长忆师兄,看我给你报仇!”

  木墩子这棵墙头草,真是风吹四面倒。

  长忆哂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提裾大步而出,加入这场初雪的较量。

  “好你个长明,你背叛师门?”长青被两人围攻,颓势渐显,只有躲藏的命。

  “我哪有?长忆也是我们木灵宗的,我们这是清理门户。”

  说完,一团雪球正中长青后脑勺,毫无收手打算的矮木墩子,两手各持一球,齐齐就往长青脸上招呼。

  捂头乱窜无路的木灵宗大师兄,只能双手遮面,静候命运的狂风暴雪……

  不想长忆挺身挡住雪球,明目张胆地偏心和护短。

  矮木墩子气不过:“你们加起来我可没有胜算,得了我认输。”

  长忆春风拂面地笑道:

  “天不早了,我该下山了。”

  乍闻他要走,长青追问:“要去哪里?留在木灵宗不好么?”

  长忆转身,面甲后的眸子一派清润,言辞干净利落:

  “我不是不想留在这,但我想堂堂正正留在这。”

  外门弟子要入山门,须通过选拔稽考。他想凭修为本事留在长青身旁,而不是私自藏匿在木灵宗。

  长青深知他的秉性,想留人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只是为何他还要戴着面甲,脸伤不是都好了么?

  正待伸手去揭那玄黑面甲,对方却退后避开。

  长青不解问道:“你的脸不是好了吗?为何还要戴着面甲?”

  “我习惯了。”靛蓝布衣的长忆答得磊落。

  面具戴久了,果然是取不下来的。

  望着怔在初雪中的长青,两眸脉脉,神色恋恋。长忆忍不住抚上寒风中冻得有些微红的脸颊。

  心里不禁自忖,究竟迷心阵那个元神是你,还是眼前的你是你?

  忽醒得还有人在旁,近脸的手只得变成捏小童的手势,并不十分着力地捏了一下,便收回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胡作非为。”

  言毕,又转头交代长明:“看好你师兄。”

  矮木墩子似乎有感到气氛的玄妙,满脸正色答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师兄为祸山门的。”

  长青当然相信他这个大义灭亲的好师弟,但也自信以长忆资质,虽然有内伤未愈,要从一堆苍颜鹤发的外门老头子中擢选入山门,简直不要太容易。

  望着长忆踏雪而去的背影,少年垂头,有些不着痕迹的难过。

  初雪的欣喜不在,与长忆相处的时时刻刻总不受控地在脑中浮起。

  给他切开玄铁头盔,他给自己仔细烤鱼。

  给他挑选村市故衣,他为自己燃烧灵脉。

  给他灵丹圣药不用,他为自己顶罪投崖。

  自己的滴水好意,总换得长忆涌泉相报,哪怕置之死地......

  本来他也是打算闲云野鹤地度过残生。现在为了留在自己身边,竟然说要堂堂正正地被擢选进山。

  念及此,长青追出宗门,但见雪地上一串踽踽独行的脚印,既笃定又落寞。

  心内一热,放开步子便追了上去:

  “长忆,长忆!”

  长忆感觉到来人的气息,刻意顿住脚步,一回身便撞见长青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他。

  原以为他要追至眼前,隔了那么几阶山梯,却驻步不前了。

  扭捏着,脸颊红晕晕的,眼神湿漉漉的,甚有一些小女儿的情态。

  “怎么了?”

  长忆浅笑,声音春风一般能融化落雪。

  “你一定要通过擢选...我在木灵宗等你。”话还没说完,长青自忖脸已红到脚板心,索性掉头又跑。

  边跑,边还欲盖弥彰地补道:

  “还有长明!”

  空留怔在山梯上的长忆。

  她说她等我?

  玄铁面甲后牵起一个迟来的,后知后觉的笑。

  她要怎么才能恢复原身呢?

  一口气跑回木灵宗,长青脸尤红着,气喘吁吁。

  忽省得师叔给自己送药,还没有感谢人家,便折身来到寒水宗。

  寒水宗山门煊赫,雕梁画阁,颇有帝王章台气势。

  此前,长青皆是半夜三更摸进门,白天拜会师叔还是头一回。

  谁叫守门的道童总不放他进去。就怕他摸走什么法宝仙药,连累门下人看守不严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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