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清道:“如何？”

  慕清叹了口气，眉宇间皆是忧愁:“他的灵根很弱，非常弱，几乎濒临崩碎。我方才虽已帮他稳住了，但他以后怕是不能再轻易动用灵力了。”

  顿了顿，他自责道:“我这个做师尊的，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要是早点发现阿钦的异样，他的灵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

  时子墨突然道:“不对呀，师尊。”

  沈无际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听见时子墨这么说，有好几个神官在偷偷看着这边。

  沈无际便问道:“哪里不对？”

  时子墨抱着手，道:“慕容钦他天生灵根羸弱，其实根本就不适合修行，上一次他虽然被献灵咒伤了些根基，但历清是帮他疗过伤的，历清不可能吝啬到只给他输了一点灵力。按理来说，最多一个月慕容钦的灵根就能养回来，不可能拖到现在灵根崩碎。”

  说到这里，沈无际便明白了:“也就是说，慕容钦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偷偷练过什么咒法，但学艺不精，掌握不好火候，所以又伤到了灵根，还不敢告诉慕清。”

  普通术法自然不会因为施术者火候不到而反噬灵根，历清当时设下的禁书室，慕容钦一定偷偷溜进去过。

  禁书室就设在千木峰上，历清虽面有疑惑，但显然并没有想到这方面。

  再者就是，此时慕容钦已经当着两人的面悠悠转醒过来了。

  他先是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口中呢喃唤道:“……师尊……”

  慕清一听见动静，立刻俯身询问慕容钦的情况，历清站在床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来。”

  慕清扶着慕容钦慢慢坐了起来，让他倚在床头，又拿出一颗丹药叫他吃了下去。

  慕容钦手上没力气，慕清便就着自己的手将丹药喂进他嘴里。

  慕清道:“你知道自己的灵根是什么情况吗？”

  闻言，慕容钦猛的被药丸呛了一下，咳声连连。

  慕清忙端了杯温水递给他，慕容钦接过去喝了一口，才将喉咙里的药吞了下去。

  “谢谢师尊。”

  慕容钦把头低着，叫人看不清脸色，耳根有些微红，默然片刻，他道:“弟子……不知道。”

  蓦地抬头:“师尊，我的……我的灵根怎么了？”

  慕清坐在床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慕容钦的头，却又忽然发现这样不太妥当，于是只摸到一下，又把手放了下来。

  他眼睛里带着些怜悯，这怜悯使得慕容钦心里一慌，抓着慕清的胳膊，焦急追问:“师尊，我到底怎么了？？”

  “你……”

  慕清有些说不出来这话，历清接过了话头，道:“究竟怎么了？你的灵根崩碎了，还能怎么？！”

  历清忽然想通，剑眉怒竖，厉声道:“慕容钦！好的很呐，你私下里偷练了什么！？”

  慕容钦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颤，苍白着脸色，道:“我……我没有。”

  历清越发生气，往床边走了两步，手中已是灵光隐现，下一刻就要打到慕容钦身上来。

  见状，慕清立刻站了起来，挡在慕容钦前面，道:“师兄，你做什么？”

  慕容钦躲在慕清身后，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看他，历清则怒道:“这小子必定是偷练了什么邪术咒法，现在才遭了反噬！他灵根不可能这么脆弱，你让开！”

  慕清坚决不让，只道:“师兄，你冷静一点！阿钦怎么会偷练邪术？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阿钦，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叔……”

  慕容钦怕极了他的历清师叔，被历清一双带着审视的锐眼盯着，险些哭出来。

  他断断续续道:“我……师尊，我是因为……因为上一次宋师兄……宋师兄教了我一个咒法，他们……他们说可以增长灵力……”

  “宋泊言……献灵咒……”慕清哑声道:“那么早的事，你怎么没跟师尊说？”

  历清早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他当时已是帮慕容钦治好了灵根的伤，眼下却听他在慕清面前胡说八道。

  他气愤至极，骂道:“孽障！你的灵根什么时候因为这个崩碎了？？”

  闻言，慕容钦睁大了双眼，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师叔又是如何得知我的灵根，是什么时候崩碎的？”

  这句话犹如一根细针，猛的刺进历清的大脑，他顿时清醒过来。

  是了，他怎么会知道？

  他不能告诉二人他暗窥之事，一派掌门的面子，怎能丢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身上？

  于是历清哑然不语。

  慕容钦又转向慕清，哽咽道:“师尊，我的……我的灵根真的崩碎了吗？”

  灵根是何其重要的东西，没有灵根，便没办法聚灵修行。

  没有灵根，便是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物。

  慕清也没管历清的反应，一听这话，忙安慰道:“没有，你天生灵根有些弱，现下又受了损，灵根就更脆弱了。只不过需要五年时间，这五年之内，你不能再运用灵力。”

  五年？！

  至少五年内不能运用灵力？！？

  慕容钦抱着一点仅存的侥幸，问:“一点也不可以吗？”

  亲耳听到慕清说出“不行”二字，那点细微的侥幸立刻变成了痛苦、绝望、迷茫、后悔。

  慕清也知道这件事对慕容钦来说打击很大，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五年不能运用灵力，相当于将他的双手双脚砍断，叫他不能再做任何想做的事。

  慕清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慕容钦却忽然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双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慕清略微一惊，随即听到了慕容钦轻轻的抽泣声。

  要出口的言语止于齿间，慕清转而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安抚道:“没事的，五年很快就会过去，这几年你且跟在我身边，我教你一些药理和一些炼药的常识也是好的。”

  “……真的？”慕容钦抬起头来，受宠若惊道:“师尊，我能跟着你学药理？”

  “嗯。”慕清道:“你入门时间太短，功课短时间内暂且跟不上其他师兄弟，就先跟着我，师尊亲自教你。”

  得了肯定，慕容钦立刻破涕为笑，泪痕在脸上胡作一团，乐呵呵地唤道:“师尊。师尊！”

  历清冷哼了一声，道:“你师尊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玩儿，跟医书高兴去吧。”

  闻言，慕容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轻声问道:“是吗？”

  慕清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没有否认:“既然要学药理，自然要先看两本医书，师尊最近事情比较多，你先养养身子，顺便看看书，预习一下功课。”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泪渍，用手指把那块湿了的地方拎起来，道:“千木峰峰主的弟子，都是快十六岁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啊。”

  慕容钦挠挠头，有些脸红，看了一眼慕清的脸，看到了那颗夺目的泪痣，加上慕清戏谑的神情，慕容清有些无地自容。

  想抬袖去擦慕清衣服上被他泪水打湿的地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潮红。

  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啊，师尊。我……我以后都不会哭了，我是男子汉，不能像女孩子一样哭唧唧的。”

  历清:“呵呵。”

  慕清微笑着，拿出一方白手帕替他擦了擦脸，道:“好啊，那你记住了，以后都不能再哭了。”

  那手帕上沾有淡淡的药香，一角绣了个“青”字，十分好看，慕容钦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正在此时，众人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换，本来在幻象中的三个人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叶宣侧目道:“之后可能会变成重要的剧情，仔细看着，看看他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东西。”

  众仙神应答着他的话，静静等待着幻象的再次变化。

  沈无际听见已经模糊不清的慕容钦轻声说着:“师尊好厉害，我想跟着师尊学习，我、我好喜欢……”

  喜欢什么？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转眼已是另一副景象。

  千木峰的主殿内。慕容钦跪在地上，双手束在身后，端正地跪在一尊神像前。

  看到神像的脸，众人目光一顿。

  是慕清。

  慕清飞升了。

  慕容钦背对着众人，垂首跪在大殿中央，周围站着数名长老，还有一些专门观摩的弟子。

  一名长老背对神像，站在慕容钦正前方，正庄严而肃穆的念着罪词。

  “央明上仙座下弟子，慕容钦。欺瞒师尊、残害同门、修习邪术，今日……”

  慕容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念多久？”

  那长老没有搭理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卷轴，继续道:“……今日于千木峰，将慕容钦废去真元，逐出……”

  “师门”两字还未说出口，那长老忽然睁大眼睛，像是被噎着了一般，满脸涨红。

  其他人还并未察觉到异样，直到卷轴落地，砸出一声闷响，那长老惊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直直向前栽去。

  几名长老顿时大惊失色:“熊长老！！”

  “熊长老怎么了？！谁做的？怎么回事？！”

  熊长老趴在慕容钦膝盖边，头朝着慕容钦，像是在俯拜他、臣服他。

  慕容钦抬起头笑了一声，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须臾，一名身穿长袍的半白胡子长老怒道:“是你！！”

  有人去查看熊长老的情况，将人翻过来，发现他七窍出血、脸色发紫，已然身亡。

  慕容钦跪在那里，笑容灿烂，露出森森白牙，道:“是我什么？是他自己要讲那么多话，怪我喽？”

  “你————”

  一名女长老忽然反应过来慕容钦这句话的意思，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慕容钦，瞪大双目，尖声道:“你给熊长老下毒了！？！？”

  “不。”

  慕容钦说着，凭借双脚的力量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缓缓道:“是你们站在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

  什么？？

  闻言，所有人均是脸色大变，几名千木峰的长老立刻抬手摸向自己的脉门这一摸，个个面如死灰。

  在场大多数人不懂药理，有人焦心如焚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中的什么毒？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快说啊！到底……”

  正在说话的一位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全身僵住。

  顿了一下，他突然嘴角一咧，扬起一抹淫笑，对着众人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道:“阿君，你别跑。过来，师尊这里来，快来，嘿嘿……”

  有几位长老脸色铁青，看起来像是极其恶心此人，可惜混乱远不止于此。

  “哈哈！！我突破入神期了！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给我去死！！！！”

  喊完最后一句，这个人突然拔出灵剑，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肩膀砍了下去。

  鲜血直射，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大殿内的情况越来越乱。

  今天日光好，屋内没有点灯，一声闷响自众人身后传来，无人分心去看那扇自动缓缓合上的殿门。

  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看不见的时候，慕容钦才勾唇一笑。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啊——！！！！！”

  “别过来！！别过来！！！”

  “铛———”

  叶宣脱口而出:“住手！！！”

  刀剑相撞，时空交错的幻象中，人们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拿刀的人杀红了眼，不过顷刻间，殿内便倒下五六人。

  有的被砍掉了胳膊，抱着空荡荡的肩膀哀嚎着，有的被灵剑穿胸透骨，已经了无生气。

  “开门！！快开门！！！”

  有弟子尚未失去理智，反应过来后想逃出大殿，跌跌撞撞跑到门边才发现殿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是被人用灵力锁住的。

  还未想出解决办法，这弟子便被后来的人一剑穿喉，他不甘地跌落在门边，睁着眼睛死去了。

  慕容钦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似乎隔着遥遥时空，看到了时空之外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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