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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好徒儿竟然是


沈墨犹豫道:“啊?这……应该也不算特别重要,要看个人吧。”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家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延灌了一大口酒,苦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跟那个东西来往,偷偷做了些交易。却一直没下手阻止他,我也怕他万一暴露,会有仇家找他麻烦,他修为不算太高,应付不了。”

  “我就想着,其实他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随他吧。毕竟他也不好受,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家。”

  “那个东西”自然指的是齐无晟,陆怀江跟齐无晟的交易,无非是让齐无晟帮忙巩固城主的地位。

  仇家一多,难免就会有麻烦,而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陆家。

  在城里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其实陆怀江的城主位置早已摇摇欲坠,就像千百年前的沈家一样,几百年的盛衰,总会有别人想坐这个位置。

  沈墨并未劝他少喝酒,只暗暗叹了口气,想必陆延是早就知道陆怀江跟齐无晟有来往,并且一直从中阻止。

  所以在六合山的时候,齐无晟才会说陆延坏了他那么多事。

  陆延闭上眼睛,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是后来我又开始追查那个东西,并且从中破坏他们的事。……我要是不这样做,整个康禾城可能就只剩下一个陆家了。”

  沈墨道:“这……怎么会呢?”

  陆延此刻已经有七分醉意,耳根泛着微红,他与陆怀江生得极像,只不过更年轻,更加俊美。

  想必陆夫人肯定也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可惜陆夫人从不出府,康禾城里几乎没几个人见过她。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陆延正对着门坐着,刚好能看见来人,他咻地站了起来,脑中的醉意顿时醒了大半。

  一位保养得极好的妇人走了过来,容貌脱俗,步态大方,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两朵素娟白花,一袭样式简洁不失华贵的白衣,端的是雍容尔雅的仪态。

  虽然未施脂粉,却并无不妥之处,只是眉间带了几分疲惫之色。

  沈墨拱手道:“陆夫人。”

  他之所以认得出这妇人,大概是因为她腰间系了一根与陆延腰间相同的白绫,只是被白衣衬着,看不太清楚。

  以及陆延脱口而出的一声:“……娘?”

  陆夫人真真是一位绝色佳人,看来不过二八年华,她走了两步便停在了门边,身后跟着两名随侍丫鬟。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道:“阿延,回家去。”

  来自母亲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陆延的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脑子一清醒,想起了不少东西。

  与沈墨擦肩而过的时候,陆延微微顿了一下,语速飞快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小心你的徒弟,我半个月前在穷极之地见过他。”

  沈墨疑惑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陆延却径直走向陆夫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陆夫人一巴掌打在他肩头,推着他往门外走去,教训道:“你有一个城主的样子吗??你爹死了,你就这么混了?!”

  陆延害怕惹他娘生气,气坏了身子,只好挺着腰杆大步流星。边走边道:“我这就回去,您别打我。这街上这么多人,有失礼仪。”

  陆夫人一看,街上果真人挤人拥,收了手,领着儿子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巷口。

  沈墨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人声渐行渐远。

  陆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墨心知他不是那种爱随便胡编乱造的人,陆延说出来的每句话,都一定是被他确实过的。

  半个月前,时昀不应该还在闭关吗?

  穷极之地,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怎么会在那里见过他呢?

  沈墨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可他总有意无意的忽略掉这些破绽,因此有些许说不通的地方,他便放弃,不去追究。

  他心事重重地走回幻剑峰,在半路遇上了返回来找他的时昀。

  蓦地,沈墨在袖子里摸到了一个质感冰凉的东西。

  确实,时昀在六合山时爆发出来的灵力远远不止一个步神后期的修为,虽说剑修中越阶杀人的事经常发生,可……

  这也越了太多阶了吧。

  竹林飒飒,幽风习习,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点点绿影在地面上跳跃。

  五月的天气时阴时晴,挨到半下午才哆哆嗦嗦地出了点太阳。

  时昀寻思着沈墨这两天奔波劳累,大展身手地在厨房里捣鼓了两个时辰,做了一桌子好肉好菜。

  转过身去屋里喊人吃饭,他却发现沈墨不见了。

  阿樱一个人在屋里摆弄着沈墨从城里带回来的一大堆女孩子的东西。

  虽然这小丫头睡了他的房间,这使他十分不高兴,有一种想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不过他转念一想到,他可以跟沈墨挤在一张床上,心情又忽地升起来了。

  时昀问:“阿樱,师父呢?”

  不知怎么的,阿樱总有点怕他,可能是因为他周身气压逼人,唯有在沈墨面前才会收敛。

  他一问,阿樱便如实相告,道:“道长他……好像去后山了,要去喊他回来吃饭吗?”

  时昀道:“我去。”

  阿樱:“……哦。”

  她把自己埋在一堆胭脂水粉、流苏步摇中,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残影。

  沈墨骨子里的那点非要刨根究底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他觉得自己得把这事给弄清楚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一直蒙着自己,不然倒真成了个傻子。

  趁时昀在厨房里大展身手的时候,沈墨踏着一地碎落的日光,走到幻剑风寥寥无人的后山。

  等了不算太久,时昀果真出现在视野里面。

  他像许多个往常一样,走到近前来,站到沈墨几步外,才温声细语地道:“师父,该回去吃饭了。”

  可今天的时昀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早就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换上了一副俊雅温柔的模样。

  带着几分成熟的伪装,只是偶尔露出几分凶狠的模样,就像一只暴戾厮杀的野兽。

  回想以往,时昀总是在保护他,一时间竟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默然须臾,沈墨语气平和地念道:“时昀。”

  他眯着眼,似乎在回忆,目光也透过眼前俊美的青年,感慨道:“我突然想起来刚刚把你收做徒弟的时候,我故意走的很快,你那时候才这么点大,就自己跟在我后面跑,也不见你累。”

  “还总是缠着我教你练剑,又笨得很,非要我手把手教才能学会。”

  时昀也想起了些少时的事情,微笑道:“因为那个时候一心只想跟着师父,就怕师父一转眼把我丢了。”

  沈墨站在风口上,身后是几十丈高的一方悬崖,悬崖上的风吹拂着沈墨的衣袍,他的身影在风中摇曳。

  山崖不算很高,就是风大,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连说出的话都灌了一半风的味道,冷冷地飘进时昀耳朵里:“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青荒派应该也待你不薄吧?”

  时昀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眼睛里黯了些神采,神色变了变,往前走了两步。

  低声道:“诸位师兄师叔待我都好,我也一点都不辛苦,师父这是……现在就要赶我走?”

  沈墨眼神微沉,颤了颤眼帘,道:“自然不是……”

  时昀眼睛一瞬间又亮了亮,听见沈墨后半句话,心碎了一地。

  沈墨说的话听在耳里,像被刀刮着一样疼。

  不,比刀刮还疼。

  沈墨道:“……念在你我勉勉强强的师徒情分上,你自己离开。”

  时昀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眼神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疯狂,嘴里翻来覆去碾磨着沈墨的话:“勉勉强强?”

  沈墨左手放到腰间剑柄上,忽地一手拔出灵剑,剑尖指着时昀。

  他握着剑的手微微发颤,细微的经脉浮现,隐隐用力,似是在极力克制。

  时昀一愣:“师父,你想杀我?”

  沈墨表情冷漠得不能再冷漠了,他道:“我不想杀你。”

  他拔剑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点底气。

  ……甚至还想放过你。

  “可青荒派上上下下几百弟子应该也没得罪过你,你当真放过他们了吗?”

  在时昀的记忆里,沈墨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这种表情。

  冷漠、决绝、不带一丝感情与温度,仿佛不想同他染上任何关系。

  他懵懵地问:“师父在说什么?青荒派遭此劫难,不是齐无晟一手促成的吗?跟徒儿有什么关系?”

  沈墨挑出他话里的词,质问道:“齐无晟?那是谁?我跟你提起过这号人吗?!”

  时昀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少年老成的时候多,这时居然能见到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神色。

  他解释道:“我自然是听其他门派宗主说的,他……”

  沈墨打断道:“你不是一直在守着我吗??哪来的机会接触各派宗主!?时昀,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太牵强了吗?!!”

  不等时昀再开口,沈墨抬手,一样东西当啷一声,旋转两圈后落在了时昀面前。

  低头,雨破镜中映出了一个容貌俊秀、面无血色的青衣少年。

  明明是清清朗朗的模样,少年周身却围绕着几丝晦暗黑气。

  他听见沈墨在上方冷冷地道:“我竟是从未对你用过这些法器,所以也从未看出你的身份,鬼王。”

  沈墨话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便觉时昀气场陡变,身份被一语道破,他面色未变,眼神却染上了几丝邪气。

  时昀微一勾唇,道:“所以师父是认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沈墨保持持剑的姿势没动,反问道:“除了你,还有谁有能力引万鬼围城?”

  时昀见身份被识破,也懒得再装模作样,随着沈墨话音落下,他周身黑气突然暴涨。

  沈墨被吓得心尖抖了一下,手心已经开始冒虚汗。

  要是待待待会儿打起来了,他是不是会被一下捏死?

  半晌没动静,时昀微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神采,只听见他低声道:“师父就这么信那齐无晟的话,别人随便一句,就开始怀疑徒儿了?”

  没有啦其实。

  时昀猛地朝他逼近一步,沈墨神色猛地警惕起来,也跟着后退一步。

  一进一退,沈墨的脚踩在了悬崖边上,他不敢回头看身后空空的几十丈悬崖。

  风呼啸着刮得更大声,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最好能让这种紧张兮兮的局面和谐一点。

  沈墨放缓了语气,道:“只要你自己离开,这件事便算了。”

  想了想,他又认真补充道:“真的。”

  时昀脸色忽的阴沉下来,眉间戾气横生,猛地出手,喝道:“说的倒轻松!”

  沈墨早有防备,这时急急后退,险险避过。可是他忘了脚已经踩空了一半。

  这么一退,整个人向后倒去,在烈火似的霞光中,逆着风从崖上坠了下去。

  完了。

  踩空了。

  完蛋了。

  时昀已经不再算是他徒弟了,一定不会再救他了。

  必死无疑。

  身体越落越快,下落的气流带起衣摆往上翻飞,吹得他大脑蒙蒙混混地,忍不住开始思索。

  想他沈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被叱咤三界的鬼王给伺候了十多年,吹出去也算是一笔人生资历。

  死就死吧,也没有枉活一世。

  坠到半空,“咚”的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沈墨身形一顿。

  时昀原先还未近身,就见沈墨往后一退,倒了下去。

  他立即想也不想,一步飞下,想在半空截住沈墨。

  时昀不断调整着身体的重量,急速下落,可是,直到他双脚踏到了乱石嶙峋的地面,也不见沈墨的踪影。

  心在瞬间凉了。

  师父呢?

  人呢?

  为什么不见了……

  时昀直觉可能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忙急急匆匆放开神识探向四周。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如何当一个好徒弟。

  时昀不加考虑,唤出灵剑,御剑而上飞回悬崖边,上上下下两三次,终于在半空中觉察到一丝异样的结界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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