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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沉默之间,唯听到清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须臾,宋观舟垂下眼帘,漫不经心道,“宝月姑娘生得玲珑剔透,往日里上门为难,皆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丫鬟怂恿所致。诸位也知道,我年岁小就嫁给四郎,一心只在他身上,也不懂什么人情来往。四郎与秦二往满月楼多去几次,传到府上,丫鬟们再过次嘴儿,递到我耳朵里就是宝月姑娘与四郎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我年岁小失了辨明真相的能耐,竟由着丫鬟怂恿,打了出去。说来,宝月姑娘,倒是我对你不起。”

  嚯!

  金拂云哪里料到宋观舟如此能屈能伸,竟然同个伎子说了自己的不是。

  听到宋观舟这番话语,朱宝月饱含深情起了身子,盈盈一拜,“少夫人明鉴,奴断然不敢有觊觎之心。”

  “坐下说话就是。”

  宋观舟也不怎么看她,抬头寻了金拂云身后的盼喜,“盼喜,你如今跟在大姑娘身边,是她心胸宽阔,但你断不能像怂恿我这无知妇人一样,怂恿大姑娘做些失格之事。”

  盼喜一听,扑腾跪倒在地。

  “少夫人冤枉奴婢了,奴婢不管在国公府,还是去了大姑娘跟前,都不敢有这样的坏心。”

  宋观舟单手杵着下巴,眨巴眼睛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盼喜,“起来吧,你如今又不是我屋里的姑娘,这么跪下哭喊冤枉,那不成了栽赃于我咯。”说完看了朱宝月道,“上元那一日,这丫头一言不合就砸了上去,平白无故的,对不起宝月姑娘的事情她做了,骂名却落我头上。”

  ……众人哪里敢说什么。

  盼喜哭成泪人,“少夫人这是要了奴婢的贱命,您都撵了奴婢出去,得亏大姑娘看奴可怜,要了奴去伺候——,少夫人一通罪名扣下来,竟是不让奴活命了。”

  “这就不让你活了?”

  宋观舟冷笑道,“我生了重病,无心审问你同盼兰,不然这怂恿之事,想来也不是你们一个两个丫鬟敢做能做的。”

  说完,眼神落在无动于衷的金拂云身上,“大姑娘慈悲,收了这两个心怀叵测的丫鬟,往后定要小心。”

  金拂云浅浅一笑,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子不容侵犯的贵气,“小嫂子定然是误会,这两个丫鬟自小伺候季章,算来好些年岁,也不曾听季章说了什么出格之状。”

  二人目光相碰,火花四溅。

  宋观舟请撩额际乱发,步步紧逼,“好端端的丫鬟,哪里会怂恿主子做那样失格的事儿,如今我行错半步,忍冬就要拖着我那迈错的步伐,恨不得抹了我那一脚,重新落脚。”

  忍冬——

  金拂云脑瓜嗡的疼了起来,有几人能与昔日的珍娘能比?

  “丫鬟哪能与主子相比,拂云虽说只与小嫂子匆忙两次会面,可也知道小嫂子性情刚烈,敢作敢当,如何今日就推到两个丫鬟身上——,罢了,盼喜,与四少夫人好生磕个头,好歹也服侍一场。”

  盼喜落着泪,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少夫人,奴不曾对不住您。”

  嚯哟!

  磕头这么好使?

  宋观舟嗤笑起来,全然不加掩饰,“盼喜,莫要以为靠着金大姑娘,我就查不到你往日里得了谁的指使,咱走着瞧。”盼喜得了金拂云站台,颇有不服,正准备辩驳几句,哪料到宋观舟根本不给机会,直直看向金拂云,“大姑娘看得上你,我却嫌弃得很,罢了,出去外头站着,莫要戳了我的眼。”

  ——忒心狠。

  壮姑与孟嫂听命上前,左右架着盼喜扔了出去。

  金拂云的脸色攸地变得难看,笑意都挤不出来,“少夫人撵我的丫鬟,只怕是打我的脸,既不欢迎,那拂云告辞。”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宋观舟道了声且慢,“大姑娘好端端的怕是误会我了,旁的不说,这两个丫头是犯了错从国公府打出去的。我今儿提这么一嘴,也是替大姑娘忧心,孤身一人在京,可不能被刁奴祸害。”

  只见那端庄大气的女子,优雅转身,面上笑容无可挑剔,“那就不劳少夫人忧心了。”

  ——竟然是小嫂子也不喊了。

  如此看来,金拂云也不过如此。

  朱宝月最为尴尬,想开口留金拂云却又不敢,可金拂云拂袖而去,她也跟着去了,那对宋观舟也是大不敬,两头为难之下,还是宋观舟解了围,“宝月姑娘勿忧,一会儿我让四郎遣人送你们回去。”

  朱宝月起身,道了谢。

  可也不敢再多言,只看着忍冬带着两个丫鬟追了出去,以全了送客之心。

  哪晓得金拂云不走出门道,垂花门处一拐,指了眼泪都不干的盼喜,“带我去燕来堂。”

  这——

  盼喜如今生死都在金拂云手上,虽觉不妥,还是指了方向,“大姑娘请跟我来。”

  忍冬追着过去,待看到人影时,顿道一声不好,抬头看去,这不是燕来堂吗?以为金拂云走错路了,正准备上前引路时,却听得金拂云朗声喊道,“季章,溪回。”

  什么?

  忍冬脑子一下乱了,拉着莲花与庆芳,匆忙躲到山墙下头。

  裴岸听到喊声,正在纳闷,却见金拂云已走到那株桃树下头,京城里的桃花谢得早,比别苑桃花早些落幕,绿叶迎风舒展,裴岸出来,就是这么一个英气美人立在树旁。

  “拂云?可是走错路,来到此处。”

  金拂云上前半步,摇了摇头,“自然不是,我是专门来与你同溪回告别。”

  怎地?

  正是晌午好时候,何况也才没坐多久啊。

  秦庆东跟着在后,探出半个头,“还说留你用饭,这么急切归去,是府上有事儿?”

  金拂云面容镇定,气息平和,看向走过来的裴岸,这一处燕来堂,她熟悉每个角落,包括头顶这株谢了花正在酝酿果的桃树,以及院墙片那处蔷薇。

  可那又如何?

  眼前的男人,竟然背离上几世,被宋观舟那个无父无母的短命鬼迷惑。

  她说不上的失望,可看到郎朗君子温润如玉,清风霁月,她心头忽地一痛,有些绝望道,“四郎,我来同你告别的。”

  这话,说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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