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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孕事(上)


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只是觉得很乏不想睁眼,卿言知道此时按在她脉上的那只手正准备给她开一堆无与伦比的苦药。

  “如何?”也不知是谁通报了帝后,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得众人跪了一地。“行了,朕问你长公主病情如何?”隆庆帝走到卿言床前,抬手示意大家都起身,目光却落在太医身上询问。上官皇后则是眼里噙着泪落坐在卿言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太医陈宾被皇帝的突如其来吓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长公主殿下只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再加之,加之……”

  “加之什么?”隆庆帝爱女心切,不耐烦的催促道。

  “加之似乎,似乎有孕在身才会昏倒,好生休息几日便会好转。”陈宾思忖了一会儿小心回答道。

  陈宾的回答让躺在床上的卿言暗道不妙,也让宁远和云轩后悔不已,二人互望一眼,心想:真不该请什么太医,这下可好,越描越黑,如此乌龙事件竟然落入了皇帝耳中。

  “有就是有,何来似乎?”储君有孕本是天大的好事,可这句似乎却让隆庆帝心情一下子便跌落了。

  “殿下的喜脉忽明忽暗时有时无,微臣也不敢肯定。”陈宾小心翼翼的提着脑袋如实回答。

  身为太医不会连喜脉也没有把握,或许真是难以确诊,于是隆庆帝转过头吩咐道:“怀胜,去将太医院今日的所有当值太医都请来给长公主会诊。”

  “是。”王怀胜立即小跑出去传召。

  不一会儿,王怀胜便领着一群身着各品级官服的太医进来了,其中为首的是太医院院正何寿,他身后则是左院判李品容。

  见到帝后,众人皆不敢怠慢,行礼之后何寿立即为卿言把脉。

  一路来宣华宫的途中,玉怀胜已将公主的情况全部告知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已有好几位太医先后为卿言把脉,众人商议之后,身为院正的何寿在帝后期盼的目光中开口:“恭喜皇上,恭喜长公主殿下,殿下的确是微弱的喜脉,只不过脉滑而无力时强时弱,兴许是体虚而致,并无大碍,吃几副安胎药调理调理即可。”

  闻言,隆庆帝欣喜不已,忙走到床边握住卿言的手,激动得声音也与平时有些不同:“好,赏,都有赏!”

  卿言躺在床上,心里尚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却又不得不挤出一丝笑,站在一旁的宁远和云轩更是只得无奈的接受众人的祝贺。

  又陪了卿言一会儿,直到静心殿来人隆庆帝才离去,临走时还不忘让皇后去给各宫报喜,皇后欣喜的接旨而去。

  遣退左右包括贴身的坠儿,卿言坐起身来无奈的望看面前的二位,宁远忙给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垫。

  “如何?大家议个法子吧!”卿言叹了口气。

  宁远与云轩面面相觑,皆摇了摇头。

  三人互望,顿觉实在乌龙,便大笑起来。

  “好了,先不说这个,”好一会儿卿言才止住笑,神色变得严肃,“你们在屏风后也听到了,海图此次既是有备而来定是志在必得,宁远,”卿言转向他,“伊娜是关键,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我知道,你放心。”宁远向她点了点头。

  “云轩,你派人盯着海图,我这就去一趟静心殿。”卿言走下床理了理衣裙,宁远和云轩忙扶住她,生怕一松手她便会碎了一般。

  “你们这是干什么!”卿言见此情形只觉得好笑,“我只是有些累,现在已经没事了。”

  “还是小心点好。”云轩仍旧没有放手,卿言也就不再多说了。

  见云轩和宁远相继出了宣华宫,卿言也带着坠儿往外走。

  去静心殿的路上,卿言仍心有余悸,此次海图事件若不是卿桓事先提醒,还用海会寺法事一事将伊娜骗来,今日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海图面前如此放肆的提出称臣,将之前的被动转为主动,说不定还会被海图用联姻一事牵着鼻子走,而此陷入困境。

  如此看来,她在储君之位上确实是太稚嫩了,与那精明如妖的南夏五皇子相比,卿言自觉还差了一大截,况且这人妖一定不甘心为臣,鉴于在曲荷苑的这一遭,今后怕是会有数不清的机会参与南夏的夺嫡之争了!

  轻抚了抚额头,卿言几不可闻的落下一声轻叹,让坠儿搀着直至静心殿。

  能在隆庆帝身边伺候多年,王怀胜的确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远的见卿言往静心殿而来,自己立即迎上前去,并不忘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殿内禀报。

  “公主,您小心。”王怀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站在卿言另一侧轻扶着她,刚才的乌龙孕事俨然已让卿言成了皇宫里唯一的特级保护动物。

  “我有急事要见父皇,劳烦王公公通报一声。”对于隆庆帝贴身的伺人,即使是卿言也不得不对他客气三分。

  “公主请稍候,奴才这就去。”王怀胜满脸堆笑的应答,屈身行礼之后一路快步朝静心殿内去了,刚进殿门便看见之前被派去禀报的小太监正往回走,小太监见王怀胜急急而来连忙行礼,二人小声交头接耳一番,王怀胜便打发小太监离去,自己也赶紧去通禀卿言。

  先后侍奉了两代帝王,这一直是王怀胜引以为傲的事,而在内监总管这个位置上,他也自诩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内心如此倡狂,行事却极为低调,在这皇宫里向来都是人精。

  “公主,皇上宣您进去。”面对储君,王怀胜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始终如一。

  这么快!卿言睨了王怀胜一眼,微微一笑:“有劳公公。”

  看来他是猜到卿言要来,事先已径让小太监去通禀了一声,否则从静心殿到此就算飞也不可能这么快。揣测帝意向来是大忌,卿言是储君当然也在大忌之列,王怀胜此次为何如此张扬的显露于人前,与他一贯小心谨慎的作风大相径庭,若说是想谄媚于卿言,似乎还不到时候,这让卿言着实不解。

  “公主请。”王怀胜仍旧轻扶着卿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因为心中有事,卿言未及多想便跟着王怀胜入了静心殿。

  静心殿中,卿言正欲参拜,隆庆帝忙制止了她:“你现在身子不便,以后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

  “谢父皇。”虽说如此,卿言还是简单的福了一礼。

  等王怀胜将一杯清茶送上来后,隆庆帝挥手打发掉他,再示意卿言坐下,有些嗔怪道:“太医说你身子虚需要静养,有何事要这个时候来说。”

  “启禀父皇,儿臣是为秋戎一事而来。”卿言答道,心里却因隆庆帝的关心而有了一丝暖意。

  “听说你见过秋戎的使者了。”关心过后,隆庆帝又恢复帝王该有的冷静与肃穆,让人听不出温度。

  “昨日,秋戎使者持拜贴来访,儿臣今日辰时接见了他。”卿言顿了顿,然后看了隆庆帝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接着说,“儿臣未想到的是,来人竟是秋戎的海图世子。”

  “哦?”隆庆帝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卿言继续说:“海图世子此次本是来与我大齐联姻的,可日前却在来京途中,无意间见到了前来参加海会寺法事的伊娜公主,惊为天人,俩人一见钟情。儿臣与海图世子有过几面之缘,与伊娜公主也有些儿时情谊,所以海图世子才快马加鞭的赶来,急于求见儿臣,请求儿臣想个折中的办法,儿臣不敢私自做决定,因此才来禀报父皇。”

  听完卿言的话,隆庆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联姻岂可当成儿戏!这个海图也太不识大体了,或者是说秋戎就根本没将我大齐放在眼里?”

  “父皇息怒,”卿言理了理思绪,“海图世子如此请求实在是有些无礼,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是凡人终逃不过一个情字。”说到这儿,卿言脑子里一闪而过云轩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顿了顿接着说道:“海图世子深知此事必会给两国带来无可挽回的困扰,因此他愿意说服塔特可汗向我大齐称臣,只求父皇成全。”

  “称臣!”听到这两个字,隆庆帝不由自主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情显得很有几分激动。

  “是。”卿言郑重的朝隆庆帝点了点头,表情里不带一丝玩笑的成分。

  自从格亚可汗,也就是海图的祖父,废旧革新将秋戎十数个部落统一后,秋戎便壮大起来,也形成了与大齐于白山黑水间对峙长达三十年之久的局面,而游牧民族亦不可更改其游牧的本性,所以与秋戎接壤的边境也一直不甚太平,不时的会被缺粮少布的秋戎侵扰和抢掠,为寻解决之道,隆庆帝即位之初便用开设互市的方法让秋戎得以用牛羊奶品等换取其他草原难得的生活用品,此政一行,秋戎与大齐也友好了数年。不过,每逢大雪灾之年,边境的百姓们仍不能幸免,再加上重利之下必有奸商,于是虽有互市,冲突仍难以避免。今日,卿言突然提及称臣一事,这必然让隆庆帝欣喜不已。

  “秋戎可有其他要求?”得到肯定回答后,隆庆帝似乎冷静下来了,无条件称臣自然是不可能,能否答应这些条件则是成败的关键。

  前面的一路铺垫就是希望能等到隆庆帝这句话,卿言微微思忖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海图世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与我大齐的靖国公主联姻。”

  “靖国公主?他不是与龟兹国的伊娜公主两情相悦吗?”一听到靖国公主几个字隆庆帝就有种被人戏耍的恼怒,放眼整个大齐朝,如今有资格能被封为靖国公主的无非只有一人,而这个人又已成为高高在上的储君,这让他上哪儿去给他找个靖国公主下嫁呢?

  如今隆庆帝膝下成年的女儿甚少,若说从皇室宗亲中挑选合适的女子,适龄又够资格被封为靖国公主的似乎只有晋王的大女儿卿兰郡主和二女儿卿意郡主。

  晋王!隆庆帝立刻否定了这两个人,若是让晋王如此堂而皇之的与秋戎勾结,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父皇,既然他与伊娜两情相悦,又惦记着靖国公主的虚荣,何不封伊娜为靖国公主,这样既是大齐与秋戎的联姻,又做了成人之美的好事,还应允了秋戎称臣的要求,岂不是一举三得!”卿言一边瞄隆庆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隆庆帝看出端倪,揪出她这个为了自己不成为联姻牺牲品而不遗余力策划的幕后主谋。

  “伊娜?\"隆庆帝问道。

  “儿臣与伊娜有些儿时的情分,伊娜自小德行淑良才情出众,倒也配得上靖国公主的称号。\"卿言继续为伊娜推销。

  “倒是可以考虑。”隆庆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龟兹国在西域各国中虽不能算大国,但龟兹国主善于经营,自登基以来便开始与各国修好,得知疏勒王嫡妃去逝后,甚至不惜将自己最小的胞妹嫁于年长她许多的疏勒王为第一王妃,此时的龟兹已不可同日而语,若再出个靖国公主,或许有望打破乌孙国在西域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样看来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隆庆帝微微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那就依你之意,册封伊娜为靖国公主,不过,兹事体大,需有个合理的借口才可名正言顺。”

  “儿臣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得到隆庆帝首肯,卿言心里乐不可支,不过面上却不得不表现得一片淡然。

  “你刚刚说这是海图的第一个要求,可还有其他?”称臣一事,光一个联姻似乎太单薄,而其后的要求想必会越来越有份量,隆庆帝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的确,联姻的要求是最容易让隆庆帝接受的,而后面的几项似乎有挑战皇权之嫌,卿言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口:“海图世子希望我天朝将西关山以南至漠河的大片草原借予秋戎五十年,并开放西域各国的通商口岸,准许各国与秋戎自由贸易,且允诺秋戎在乌孙、于田、楼兰、疏勒四国进驻外事官员。”

  卿言一口气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隆庆帝的表情,还好,尚算正常。

  时间停止,空气凝滞。

  许久,隆庆帝一言不发。

  “准了。”

  正当卿言以为凶多吉少的时候,居然听到的是肯定的回答,这让卿言欣喜得几乎雀跃,可又不能喜形于色,只得心里高兴。

  其实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挑战权威的事,其实对各国都是有利,开放的交流本身就是一种促进,取长补短,在来往中共同发展才能双赢。不过这些,卿言是不会对隆庆帝说的,即使隆庆帝不同意,卿言也不会冒险一试,因为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如此高瞻远瞩,强行说服只会让自己成为靶子。

  “不过,朕也有一个要求,”正当卿言天马行空的自由臆想时,隆庆帝的话将她立即带回现实中,“朕听说宁老将军还活着,让他们把宁老将军送回来。”

  隆庆帝竟然也知道此事?卿言心中一凛,既然如此,也省得她再汇报了。

  “儿臣遵旨,儿臣定全力以赴办成此事。”卿言拜下领命告退。

  “娇娇。”正当卿言准备离去,隆庆帝却温言叫住了她,还用了那个平时难见的称呼,这已经是连日来的第二次了,卿言一愣,忙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隆庆帝。

  “父皇。”卿言心里直打鼓,莫不是被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娇娇,”隆庆帝上前去又唤了一声,似乎比先前多了些无奈,“其实你不说朕也舍不得再将你嫁一次,之前招傅云轩为驸马一事已是让你受委屈了。”

  什么?卿言猛然一怔,隆庆帝竟然早已知晓自己的心思。

  见卿言没出声,隆庆帝又接着说:“朕知道你与宁远青梅竹马,本该先问问你的意思,不过,身为储君自是有诸多身不由己,你可怪朕?”

  “父皇,”听了这么一番话,卿言心里有些动情,不由得声音激动起来,“儿臣怎敢责怪父皇,父皇这么做一定有您的道理,儿臣年龄尚幼,远不及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自是应该遵命。”

  听卿言这么说,隆庆帝心里有一丝放松也有些失落,但事已至此,多说亦只能徒增烦恼,于是挥手将卿言遣退下去。

  望着卿言的背影,隆庆帝无奈低语:“娇娇,你真的不怪父皇才好。”

  “来人。\"一直在门外候命的王怀胜听到隆庆帝的声音立刻恭敬的推门进来,等候在一旁。

  “摆驾永和宫。”隆庆帝挥手吩咐道。

  “奴才遵旨。”王怀胜立即着人准备,自己则侍候着隆庆帝往永和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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