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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聚焦台基庙


秦时月得到消息后,带上张小薯,马不停蹄地赶去石莲峰。

  他们会过住持遍慈,看过《金台拳谱》抄本,然后绕道上了石莲峰,千辛万苦攀上狸猫洞,却在里面一无所见。

  下山后,他们到访了浮云岭。在山神庙前学了三声狼叫,燕自立果然现身,将他们引上崖根的住所。

  嫂子余山妹兴奋地为他们烧饭。三人一边喝着高梁烧酒,一边分析着金台的去向。

  时月听着听着,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观点:神僧庙八成不会是金台的最终归宿。

  他认为,一个本来就是为避祸而出家、与世无争的人,怎么可能在临终前还会施展轻功绝学,登上绝壁,把自己的托骨之地公诸于众呢?那样的话,不仅是对自己的身份不打自招,而且还会祸及身后,连武功心法都会落入坏人之手。

  所以,那个飞入石莲峰狸猫的神僧,要么不是金台,要么就是金台所使的“障眼法”。

  燕自立和张小薯认真地听着。

  为什么说是“障眼法”呢?

  时月继续分析,说,越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石莲峰,也越有可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石莲峰,却把一个假目标留给了不明真相的世人,从此让自己得到永久的安宁。

  燕自立说,贤弟的意思,是金台采取了当年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昌”的做法?

  小薯问是什么意思,燕自立耐心地作了解释。说韩信“明修栈道”只是幌子,只为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和有生力量;“暗渡陈昌”才是其真正的目的,以期突袭取胜。结果,章邯果然中计。靠了韩信的这一计谋,刘邦得以重返关中,为打败项羽、占领三秦大地,进而统一中原打下了基础。

  时月点点头,说:“燕大哥说的是,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核心都是迷惑对方,掩盖自己的真实动机。现在,我们再退一步,且不去说石莲峰神僧庙的那位高僧是不是金台,只说离开了朝廷和家乡的金台,会去哪里?”

  小薯说:“金台是天朝第一拳师,在武功上没有对手,相当于自然界老鹰之类的顶级掠食者。那么,四海之大,他哪里不能去?我们又哪里能够猜得到?”

  时月说:“是的,从表面上看,像金台这样的绝世高手,哪里不可以安身?但事实上,天下虽大,每个人的天地却并不大。因为由于性格、脾气、爱好、禁忌、理想等种种原因,人的去处,还是各有局限,可以推断的。”

  燕自立点点头,请他说下去。

  时月认为,云龙江南岸的寺院,即是金台的首选,理由如下。

  金台成名后,奸臣蔡京想拉他入伙,并当自己的保镖。金台看轻其人品,耻于为伍,但又不便当面得罪,于是只教了姓蔡的一点养生内功。

  蔡京哪里是等闲之辈,对此心知肚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杀心,想方设法罗织罪名,谋害金台。

  敏感的金台预感到危机,于是带着书童周侗离开京城回到家乡。

  但奸臣并未罢休,而是收买了一批江湖鹰犬,四处打探金台行踪,欲置死地而后快。

  在这样严酷的情况下,金台只有隐姓埋名一条路。

  家乡自然是隐不住的。京城呢?是个伤心地,不会去。而周围的暨阳、浦阳、骛州,又太近,熟人也太多,不利于隐居,也不想待。

  投靠亲友更是不安全。朝廷查访,哪怕你有半丝瓜葛之处,也隐瞒不了。故关系越是亲密,越不安全,越当避嫌远离。

  金台当时关系最密的当数其书童周侗,祖籍河南汤阴。周侗可以回去,金台却不可以同去。

  秦梦位于京城临安与暨阳之间,有千里冈、天目山脉,又有全省最长的大河,支流众多,或清流激湍,或碧水潺湲,风光宜人,适合颐养天年。更有佛禅之风,拥有寺院无数,是寄托身心的好去处。

  特别是云龙江南岸的壶溪、甑山等地,与金台故里稠州相隔才一二百里,说近却远,说远却近,既离了故乡,便于藏身,又能经常听到故乡的消息,万一回去也比较方便,实际距离和心理、情感上的距离都恰到好处,很容易成为他藏身隐居的首选。

  这方面,还有一个旁证,就是金台书童周侗子孙的南迁。

  周侗晚年回到河南汤阴县周流村三教寺设馆授徒。

  也就是在那里,他收了岳飞这位高徒,还有汤怀、王贵、张显等徒弟。

  周侗百年后葬于三教寺后面。其后世子孙中的一支,又千里辗转来到云龙江南岸。

  秦时月的师父周止泉,在义门山麓的屏峰园筑庐定居。

  周老爷子就是周侗的后裔。

  时月认为,周侗子孙的南迁,很可能与周侗的遗嘱有关。而周侗的遗嘱,又很可能事关他师父金台等人。至少在情感的纽带上有关。

  记得周紫苏跟他讲过,他们屏峰园的周家家谱手抄本上有始祖周侗的遗嘱:“遇金当拜,逢燕则交。”

  燕大哥也跟时月讲过,他第一次进周家,就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遇金当拜”,这个“金”,自然就是金台了。

  那么,假定金台确实是到了义门山脉一带,那具体又会去了哪里呢?

  首先,可以排除青楼、赌馆、客栈等浮华嘈杂之地。这些场所不符合金台的爱好。

  再次,道观、教堂也可以排除。因为在佛学看来,异教都在“外道”之列,不会符合金台的心意。再说,天主教、基督教虽然唐代已传入中国,但在云龙江流域没有市场,教堂十分稀罕。

  第三,金台从小与寺院结缘,嬉戏于寺院,学艺于寺院。寺院对于金台而言,就是第二个家。面对奸臣的加害,最安全、最能治愈他内心创伤的,无疑就是寺院。

  而且,金台进寺院,会与普通人不一样。他绝不只是单纯的栖身避难,而是他心灵的归宿。

  在那里,他可以练武强身,更可以通过学习佛法来修心,也可以通过学佛敬佛来追荐亡故的父母亲人。

  因此,从小不近女色的金台,六根相对清净的金台,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处境下,更易产生红尘缘尽、万念俱灰的想法,从而决然剃度出家。

  那样,住在寺院,他就不会再有客居他乡之感了,而是回到了家。

  如前面讲到的神僧庙,由于它毗邻鹜州,却又在秦梦县境,又位于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十分隐蔽,金台到此隐迹的可能性就很大,要不怎么会偏偏在那里留下一本《金台拳谱》?在里面住了些年头后,或许是消息有所泄露,或许是担心被人知道,金台便巧设迷魂阵后离开。

  之后,金台可能沿着壶溪一路往北下来,直达云龙江,继而又通过云龙江去了更远的地方;也可能没进云龙江,却在壶溪永王这里上岸,沿着甑山和义门山脉,经黄泥山头、庙下方向,一路向西而去

  往北是去了京城临安方向,他不愿意。

  往东是大海方向,平原渐多,不利于隐居。

  而且,学佛之人,情结在西边,西方净土,西方三圣。

  “只履西归”,说的是少林达摩祖师圆寂后的灵异之事。

  “何立自南来,我往西方走”,这是金山寺道月禅师留下的名偈。可惜此前南宋兵马大元帅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路过镇江金山寺时,没有听从道月禅师的规劝,结果惨遭毒手。

  后来,秦桧派何立带人去金山寺抓捕道月禅师,却惊悉禅师已于一日前圆寂,并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那句偈言。

  为什么“西方”会那么吸引佛教徒?因为按照净土宗的信仰,西方正是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所在的净土极乐世界,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归宿。

  而稠州、秦梦等地流行的正是净土宗。

  秦梦往西几百里远的睦州新定乌龙山玉泉寺,正是净土宗五祖少康大师的道场。

  史传少康大师弘法时,每日有三千余人前往听经闻法。少康大师每念一句佛号,口中即飘出一佛,连诵十声,即出十佛。

  凭着金台虔诚的信仰和对佛门的感情,八成是沿着千里冈山脉西行了。

  巍峨的崇山峻岭,晨钟暮鼓的深山寺院,才是金台心仪的隐居之地啊。

  燕自立说:“那我们的思路能不能再开阔一点呢?藏身山林,不一定非得进寺院啊。落脚农家,或者自建精舍,不行吗?”

  时月说:“燕大哥言之有理。这个我也想到了,但概率最大的,还是寺院。”

  他分析说,当年六祖慧能携五祖衣钵南下时,为躲避神秀弟子的追杀,就曾数年与猎人、牧羊人为伍。但以金台当时的情况,尚未窘迫到这步田地。

  金台有那么一笔朝廷赏赐的巨款,要造几间房子,简直易如反掌。

  但自建精舍有着天生的弊端:一是太费周章;二是目标太大;三是固定于一地,等于是画地为牢,把自己锁住了,不安全。所以,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小。

  以金台卓绝的功夫和人品,到寺院会银受欢迎。而且他从小进出寺院,适应那种环境,也怀有感情。

  再说,住庙吃住都是现成的,不必付出太多的辛苦,还可以灵活机动地进行选择和迁徙,不容易被人掌握行踪。僧人优良的素质,也能最大限度地确保他的安全。

  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学佛。对于武功登峰造极的人来说,余生要做的事,就是闻法了生死了。而这方面,佛门高僧无疑是最好的导师。

  这样一分析,金台驻锡于寺院,几乎就是笃定的事,不必猜疑的事。

  接下去要寻找的,就是那处寺院。

  玉泉寺树大招风,一般可以排除。

  相反,偏僻而不受人注目的无名小庙,反而更为安全。

  众人都赞同时月的分析,也支持他从永王开始,开始一路西访。

  时月与小薯于是作别燕自立夫妇,下了浮云岭,只要见到杏墙,一律逢寺必访,一路调查西进。

  在庙下附近黄山脚下的大雄寺,他们终于了解到,寺志上居然记载着金台的事迹!

  这寺院,时月小时进去过一次,当时还有一个大围墙,五六位和尚,见其香火寥落,也就没放在心上。这会看了寺志,才知道大雄寺原来名列十方丛林,影响不小。

  此寺乃唐代诗僧贯休创立。宋时着名的鸟窠禅师也在此修行圆寂。白居易在临安做太守时,还专程到此拜访。

  这一官一僧有过一段精彩的对白。

  白居易见鸟窠禅师住在树上,提醒他高处危险,不如早点下来。

  禅师说,危险的是太守,身处宦海,随时都可能葬身风浪。

  白居易顿时肃然起敬,虚心向禅师请教为人处世的道理。

  金台虽是武人,但1069年(宋神宗熙宁二年)始,奉神宗之命,做王安石的卫士10年,对欧阳修等文士甚是钦佩。在金台跟王安石的第三年,欧阳修过世,享年65岁。

  金台离开朝廷以后,开始浪迹江湖。听说大雄寺是醉翁、“六一居士”欧阳修到过的寺院,自然心生好感,便住了下来。

  据说寺后那孔泉水边所扣的石条,最长的一根重达500斤,石工们运下山后,就是依托金台的神力才一次性扣筑而成。

  但金台后来去了哪里,寺志上并无记载。

  这大雄寺位于高坡之上,脚下是肥沃的田畈,一带小溪从甑山流出,在寺庙不远处横贯而过。南边天际就是巍峨的甑山。

  据该庙僧人介绍,甑山上有个佛田鸡,以前有个台基庙。但从大雄寺远眺,那佛田鸡所在,并不在视野之内,被山峰挡住了。

  时月想,要是换了他,要他在大雄寺和佛田鸡两个地方挑选一处隐居之地,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为什么?大雄寺虽处高坡之上,背靠泉水,有生活、耕作之利,也能闹中取静,但这里是西去凤梧、桐江,北去分江关、秦梦的咽喉之地,处于交通要道之上,过于喧嚣和暴露。

  台基庙则不然。高山峡谷,使它的位置极为隐蔽和清静,是一处理想的避世之地。

  秦时月幼年时在庙下村生活了8年,听老人们讲,村里有一名老和尚,叫本足法师,活了130岁走的。走之前足不出户,能知天下大事,而且准确地预言了自己圆寂的时间和日本人的失败时间。

  老人们说,本足法师以前就是台基庙里的小沙弥。

  时月想象着金台在大雄寺的情景,每天会在茶余饭后在寺前空地上散步,一边遥对着甑山的云起鹰飞。看多了,于是生起上甑山看一看的想法。

  这一上去,就不再下来。

  那时甑山上也许已有庙,也许还没有庙,但金台去了,或托钵栖身,或召集村民拓荒建庙。

  这样想来,村民口中的“台基庙”,会不会是“金台开基建的庙”之意呢?

  时月说起庙下村的本足法师,大雄寺的和尚说知道。而且据他们回忆,本足老和尚跟他们讲过,台基庙的镇庙之宝为一件御赐的金牌和18只金鳖。

  秦时月听了,拍案叫绝,把几个和尚吓得一脸惊愕。

  时月想,那御赐金牌,不就是“天下第一拳师”或“皇城殿上御教师”的封号么?

  而18只金鳖,则很可能是金台用打擂所得的二十万两赏银兑换成黄金打造而成的!

  那么,《拳法指津》一书,正是继金台在石莲峰等处写就《金台拳谱》之后,在甑山台基庙隐修时完成的又一武学杰作。

  台基庙荒弃之后,18只金鳖当中的一只,不知怎么被水冲到了山下的溪坑中,为经常上山赶骡行脚的罗三所得。

  时月私下把自己的推理跟小薯一讲,小薯兴奋地说:“团长,听您这么一分析,脉络就清晰多啦。我们赶快上佛田鸡,去看看台基庙吧!那里也许还有什么遗迹呢!”

  关于游子离乡,旧檀有《夜坐》诗描摹:

  春宵一刻值千金,

  梦里徘徊犹作宾。

  起坐痴听天籁作,

  鹧鸪数下泪沾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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