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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少年啊少年


风过竹林,传出一阵沙沙的声音。

  曲九州双眸炯炯有神,直视那白发仙人,观其鹤发童颜,剑意横生,不免心生三分惧意。

  “宗师之上有三重境界,剑圣前辈到哪一步了?”

  踏剑仙人一步悬停,衣衫飘然,一言不发。

  “听闻凌前辈是为徒弟出山,连斩数位宗师,今日是来杀我的?”

  剑圣凌若寒惜字如金,轻声道了句是。

  大宗师曲九州此人生性傲慢,向来没有耐心,眼里无人,更不喜口舌之争,然今日却强忍下性子连续发问,只因眼前此人过于霸道,又如高山仰止,高不可攀,实在是让人生不出一战的念头。

  “为什么杀我?你我无冤无仇,你若是为了徒弟而来……”  说到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笑中带苦,“那白衣持刀的小子?难怪,一招一式颇有剑圣风采,嗯……他既是前辈传人,为何弃剑用刀?”

  凌若寒不再作答,一剑破青天,剑意一动,千竹尽断。只见他冷哼一声,云淡风轻间捻叶为剑,万叶化万剑,遮天而去。

  “毁人家园,就过分了吧?”  曲九州双袖一扬,伸出青葱两指,轻轻一挥,一股劲风破林而过,将千剑之叶卷起。

  一指落下,叶剑尽折。然,风中有一光影直直刺出,藏在竹叶之后,看不清模样,只能感受到无限暴涨的肆虐剑气。

  快,太快了!

  曲九州凤眼猛沉,一身浩然真气灌入双眼,强行要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当光芒落尽,他发现三尺青锋的剑刃已然逼急他的周身。

  将捅破一层薄纸般破开他周身气障,直刺咽喉,剑道凌若寒一甲子未曾出剑,到那境界已是万事万物皆可为剑,然而与其真正持剑之威仍是不可同日而语。

  曲九州双腿发力,一阵诡风骤起,他迎着那柄剑全力往后退去,凌若寒仙人谪凡的一剑索魂追去,整个竹林的地面被剑气刮出两道深不见底的巨型沟壑。

  曲九州一退再退,转眼三十里,仍是避不开离喉咙前几寸的那柄青芒神剑,沟壑地道开凿百里终于是止住声息。

  尘土暴起,整个怪鸟林被毁于一旦,曲九州面色难看面前的三尺青锋,吞了吞口水,感受着那直触脖颈的寒意,惨然一笑,洒然道:“败了。”

  那柄剑触碰了他的喉咙,却未刺入,只是凭空扎出几条血纹。

  那柄剑通体雪白,上刻白鹤栖飞盘旋,三尺寒铁青锋夺天造化,剑柄最有说法,乃是北凌铸剑道之卢重楼倾其尽半生心血所造,更蕴含了卢大师“血染天炉赤子心,傲雪凌霜白鹤行”的不屈之心。

  这柄神剑未能刺入曲九州的咽喉,因为这剑已是断剑,并无剑尖。

  以此残剑却能破去曲九州护体真气,普天之下,除此一人便再无人能办到,南宫少卿啊,离他的老师的剑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到了这一步,曲九州自是全面惨败,临死一笑,倒也潇洒,不再多话,恢复了那个视天地为无物的高傲性子。

  他缓缓闭上好看的丹凤眸子,冷傲道:“技不如人,前辈动手吧。”

  那剑并未再近一步,他等待了很久,直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他微微睁眼,只看到一个可爱的大家伙站在沟边扑腾羽翼,断剑白鹤行已然不见踪影,剑圣凌若寒也乘风而去,留下怪鸟林地面用剑气雕刻的两个百丈大字:“还,报。”

  曲九州艰难起了身子,被大鸟背出地沟,他奄奄一息虚弱道:“小兰儿,不是让你跑吗?”

  大鸟怪叫一声,又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背起他乘风飞出地坑,曲九州趴在大鸟背部,一朝飞天浑身衣摆残破,已无半点宗师风范。

  他低头一眼,看见那两个大字,眸子清凉,苦笑道:“有仇还仇,有怨报怨……凌若寒哈,真是个记仇的家伙!”

  ……

  ……

  城外斗的是如火如荼,城内却是一片岁月静好。对张花花而言,甚是无聊,养了许久伤已大好的她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打转。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剿匪一战她立下奇功却还是躲不开被父软禁府中的下场,心情是无论如何好不起来的。

  然而府内重兵把守,想要跑出去谈何容易,只好旧计重施,按那日刘子明潜入府邸的法子制造动静引开众人,不料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在府内护卫家丁忙的团团转的时候她已经离外面的世界只余十步。

  张府围墙虽高,但拦不住她轻功卓绝,一个燕步,她便翻上墙顶,正欲一跃而去,却被一双大手提住肩膀,扔了回来。

  张花花停稳身形,大叫一声:“谁啊?”

  抓他那人面色严肃,身披轻甲,像只雄狮,无他,正是其父张平。

  张花花低下头来,喃喃道:“爹。”

  张平面容古板,不悦道:“伤刚好就要跑出去,整天喊打喊杀的,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姑娘家怎么了?我朝武将昌隆,那边境青甲小将燕楚风一柄大刀打得北人落花流水,横行草原与胡匪搏杀的上狼将军武飞霜被评为不输战神卫将军的女战神,又有哪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她们行,我何为不行?”

  张平冷哼一声,沉声道:“燕楚风跟随卫将军多年南征北讨,虽大你几岁,早已是二品身手,更是立功无数的白羽军左路将军,而武飞霜更是我朝唯一的女子大将军,她坐镇漠北草原,以一介女流之躯拦漠北十万狼烟,那是何等风姿?”

  张花花目光坚毅道:“你若放我从军入伍,假以时日,我必不会输与她们。”

  “胡闹!!你以为战场厮杀是儿戏吗?你说你不输她们,但只是几名山匪就险些要了你的性命,你若身死,我何以给你死去的娘亲交代?”

  “你提我娘?那我倒是想问问爹,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够了!”  张平面色涨红,握紧了拳头,长叹一声转过头去。

  “是和那个姓田的山贼有关吗?”

  张平面色一松,紧张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那日我险些死在他手,快失去意识之前听见他说,我和我娘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后他笑的古怪,又哭的撕心裂肺,我觉得……”

  “够了!一个山匪,有何好想的?我看你是被贼人迷了心窍了……”

  “不对,他肯定和我娘认识,你有事瞒着我。”

  张平大怒道:“放肆!”

  接着他一巴掌扇向张花花,手掌悬停,被一高大侠客接住,余大侠翻墙而入,开口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张平面色一凝,掌上生风轰然一掌打掉那只大手,余大侠无奈只好对了一掌,可他伤势未好全,哪里是张平的对手,被一掌击飞砸向灰墙。

  “爹!”张花花喊了一声,便冲了过去将余大侠扶了起来。

  张平收了铁掌,冷漠道:“小贼,你还敢来?”

  余大侠嘴角溢出血丝,哈哈笑道:“有啥不敢的?我就见不得有人打我的女人,哪怕你是我女人的爹也不行!”

  张花花扶起他,羞骂道:“姓余的,你胡说什么?”

  “哪里胡说,青天寨山门前,你答应我了。”

  张平面色微怔,咬牙道:“你的女人?”

  “是,老丈人,我,余胜天,要娶你的女儿张花花,愿终身不负其心。”

  张平恼羞成怒,捏紧拳头,沉声道:“有些胆气!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凭持娶我的女儿?”

  话罢两人拳拳到肉,冲打到一处,张花花劝了几句,二人根本不听,简直杀红了眼,她只得提起衣摆,加入了战局。

  一家人打打杀杀,颇为热闹。

  ————

  商园入夜。

  夜上天穹,月色如水,悠然洒在小湖边,添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刘子明拎上两壶好酒,到竹叶小楼楼顶赏月。南宫少卿坐在身侧,三两酒下肚,冷峻的脸微微泛红。

  刘子明躺在屋檐瓦片上,眸子中笑意一闪而过,哈哈笑道:“你我二人认识多年,性子全然不同,然而却有一点相像,就是同样酒量不佳。”

  南宫少卿不肯承认,嘴硬道:“我能比你强点。”

  刘子明不置可否。

  “今日这顿酒算是为你践行,以后要再喝可能就要等我功成身退之后了,到时我便辞官回央州做个闲人。”

  南宫少卿面容一红,如画雕刻的好看眉眼之间冷气退了三分,平淡道:“你舍得?”

  “有何舍不得?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这几年来,我总是怀念着和老师在山上的快活日子,”

  南宫破天荒地敬了刘子明一碗酒,洒脱道:“也算有几分豪气。”

  刘子明毫不客气,将这赞誉收下,“这是当然。”

  刘子明眉梢微挑,“噢对了,听说北边问剑大会将开,义妹自然要回去,你是和她一起走还是要先带她回央州见礼?”

  刘子明叠于脑后,目光向远处望去,不再饮酒。他觉得酒醉三分就好,喝多了就不清醒了,他珍惜现在的时光,难得的平静。

  南宫少卿饮了口酒,轻声道:“我们,不走了。”

  刘子明抬头望了他一眼,疑惑道:“为何呀?”

  南宫少卿平静视之,说道:“你好像不是很想我们留下?”

  刘子明皱眉道:“南宫,你帮我这一路所求不过是为了救义妹,如今你已完成心愿,我自当放你离去,何况我要走的路,必是万劫不复的死路,没必要要你和义妹为我丢了性命。”

  南宫少卿冷冷道:“你真啰嗦,我不会走的。”

  刘子明苦笑一声:“何必……”

  “你不会武,以你的行事风格,我不在,你恐怕要死一万次。”

  刘子明哭笑不得:“我什么行事风格?”

  “狠毒,果敢,不计代价,最重要的是你好赌,和赌鬼无异。”

  “如此你还护我?”

  南宫少卿看了刘子明一眼,认真道:“双儿要护她的义兄,我呢,则要护我的兄弟。”

  兄弟吗?既是兄弟,那我怎能让你孤身赴险?

  刘子明把南宫拉到身边,着急道:“你听我说,问剑大会将开,义妹必要回去,有你护她,我也能安心。”

  一道靓丽的人影从古楼楼梯上款款而来,“义兄别担心,离问剑大会还有些日子。”

  南宫迎了过去,牵起双儿的小手,一起走向刘子明。

  “我们留下来帮你。”冷双儿带着甜美的笑容,温柔道。

  刘子明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你们真想好了?”

  二人温柔一眼,坚毅道:“宁蹈血死,不太平生。”

  “说得好!”

  余大侠挟两壶黄酒,姗姗来迟。满脸青紫,笑意融融。

  刘子明远远瞧见,捧腹大笑,打趣道:“余大哥说是去见未来丈人,这是被揍了?”

  余大侠一步上楼顶,将酒壶隔在屋瓦之上,豪迈道:“这丈人实在是过于强悍,张花花这婆娘不好娶呀!”

  刘子明止了笑,讶异道:“这就放弃了?”

  “放弃个腿,我那老丈说了能打赢他就能娶,娘的,我现在打不过。所以我也跟你们走,去闯荡一番,说不好等我回来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打的一品岳丈屁滚尿流,此种雄心威武,何其霸气!

  几人纷纷为其雄心壮志干碗痛饮,举杯邀明月,年少言轻狂,哪个不是豪言壮志,心怀天下,又有几人愿意偏安一隅,心安理得地过着平凡的一生。

  昏暗的暮蔼渐渐低沉,天地在月色里缝合一线,幽幽小湖惊起一波澜,聋哑老头收获颇丰,悠然自得地将第三只鱼放入水桶,笑的平和。

  他这一生经历太多风雨,见过太多人,而他怀念的便是年轻的自己。

  少年啊。

  一柄剑,一把刀,一腔热血,为世人计,可渡江湖百年血雨腥风。

  一声诺,一段情,赴汤蹈火,为天下计,可换家国千载海晏河清。

  少年永远不老,少年永远年轻,少年持刀剑可斩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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