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世 念别郊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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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有四季,人生亦如是。
有些人一生都在春光灿烂中顺遂前行,有些人终生奋斗只为脱离寒冬的苦楚。
更多的人生,都是四季寒暖变迁不停,波澜起伏命运流转。
月圆了再亏,否极会泰来,永远有新鲜的未知,风险和希望。
何令儿从这一日前,活的十五年,都是温暖无波,繁花似锦的春天。
然而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变了。
她很久之后才明白,自己真正的人生,原来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这一天打破了她对世间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埋葬了她的不谙世事和天真。
天地尘世,人间百态,真正残忍和深邃的那层面貌,正徐徐对着她揭开帷幕。
何令儿再醒过来,在自己闺房的绣榻上,外面天光映着雪色照进来,屋内明亮炫目的光,很像她上次重生一年再醒来时的光景。
何令儿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要去与瑾华郑姣御马奔驰的早上。
上元夜回来后,她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现下依旧能感觉到脑袋眩晕沉重。
她想自己一定睡了许多时日,那一夜寒彻骨,实在不是好捱的,也亏她平日底子还算调养得当,若是换了个娇弱多病的,只怕熬不过去。
何令儿又去摸自己右腿,发现包扎之物已然换过,骨头似乎已然接好,伤处也不肿胀,放下心来长叹一声,唤道:“来人,我要梳洗。”
一声唤过后,竟是长久无人,她气恼起来。
自己房中数十个丫鬟仆役,平日里倒也殷勤,如今自己病中,她们竟敢如此不上心,看来是该叫杜管家好好立立规矩了,转而唤道:“玉爻!杜叔!”
然而没有人应答,何令儿扶着榻,缓缓起身。
这一起身,她顿时发觉似乎室内有什么不一样了,这还是她的房间不假,但其中装饰摆设却全然不同——不,不是全然不同,而是全部消失不见!
她环顾四周,原来放着各色花梨红木家具,并匣子瓷瓶摆件玉石甚至字画的地方,如今却都空荡荡的,一件不留!
她这间闺房本是阔朗明亮,三进院子,连着几间打通了的堂屋格局恢弘,现在却如白落落的雪洞一般,根本不复原先的富贵气象。
这是怎么了?
何令儿恍惚没反应过来,想亲自出去找人问一问,又想起上元夜一夜的遭遇,怒火重从心头燃起。
她随手披上床头一件外裳,趿了鞋起身,摇摇晃晃向门走,一边哑着嗓子恨恨地叫。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我要见父亲!”
手扶到门上,微一使力,门竟然推不开。
何令儿以为是自己病后手脚虚软,再积蓄了些力气去推,门吱呀透出一条缝隙,遇到了什么障碍,再也不动分毫。
何令儿定睛细看,外面竟有一把儿臂般粗大的铜锁,把大门挂上了。
她纵然再病后迟钝,也觉得这事大大的不对,惊慌起来,拍门叫道:“有人么?有人么?”
根本无人回应,何令儿侧身歔着一只眼从门缝中看出去,院中洒落着午后清澈日光,竟和屋内一样干干净净,一样空无一人。
这显然是相府院子无疑,但哪里还是她亲切熟悉,生长了一十五那个相府?!
似乎一切都变了,更可怕的是这变化背后的意味,和外面那隐喻深长的寂然翕静。
这种翕静无声简直可怕可怖,何令儿心头的惊惶疯狂增长。
——一夜之间,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全然不见,除了她那张绣榻,竟然偌大一个相府,活活地都被搬空了?
难道是父母换了新宅子?何令儿惶恐中安慰自己,是他们看自己病重,没有挪动自己,等自己病好了再来接。
对,一定是这样的。她这么想着,眼睛却不自觉地渐渐红了。
自己身边熟悉的婢仆一个不留,屋内家具摆件一律不见,就连院中其余各间,也是一片死气沉沉,更何况,自己房间居然还被挂上了锁。
这一切绝非常理可以解释,必定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大事。
她心里隐隐有些念头冒了出来,只不敢去触碰,拼命把那些如潮念头拍打推远,然而一波一波永不停息,纷至沓来的思绪,将她整个人淹没,她全身无力,瘫软在冰冷的地上。
这种安静持续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终于远远隐约有粗声传来,“格老子的,摊上这么个苦差使……”
声音渐渐靠近,何令儿一个激灵,从地上直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急蹴到门口,扒住了门缝向外望去。
她看见两个身穿轻甲,年岁不轻的兵士,装束衣着,不像外面征战的行伍军士,倒像是内城的御用护军。
其中一个面带横肉,满脸络腮胡子,显然就是刚才说话的人,正叼着根剔牙的草杆,漫不经心地走近来。
另一人年岁略长,一张方脸蓄着短须,笑道:“得了,光看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又不用站仪仗,又不用伺候上峰,满皇城找都找不出的好差使,你还得了便宜卖乖。”
“格老子的,什么美人!不就是个病怏怏的小娘皮,就算有几分姿色,看到吃不到有个屁用!还不如落下点金银实在。”
先前的络腮胡愤愤将草杆吐在地上。
什么叫落下点金银?难道相府诺大的富贵,还不够赏赐他们?
何令儿心里疑惑,此时也只能屏住呼吸,继续听着他们的对话。
方脸兵士也遗憾摇头:“前头抄的太干净了些,连点渣滓都没剩下。但凡显点眼的物件都登记造册了,咱们翻了这几天,一点油水都没捞到。”
络腮胡兵士似是突地想起什么,凑近去低声道:“哎,你说那小娘皮是相府千金,那身上会不会……嘿嘿。”
最后这声嘿嘿声中,带着七分贪财,附加上三分淫邪,何令儿在门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来不及细想他们话中之意,手已向腰内摸去,她病中只着了件单薄中衣,床头留了件素净外裳,再无其他,但她随身腰间却佩了一颗明珠,那是上元之夜,云玖还给她的,她当时便随手系在腰间。
若是这二人真起了歹心来搜,她身携此珠,无异于小儿怀金过闹市,无力自保,反而招祸。她手上忙活,将珠子并络子卷起,塞到腰带内侧,又仔细和内带系在一起。
那方脸兵士又道:“你却别想,他们特别嘱咐这女子死不得,待她醒了还要……”
何令儿见两人越走越近,似乎要来开门,赶忙轻手轻脚溜回榻上闭目躺好,后面的话她却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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