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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世 出府寻游


第二日清早,何令儿刚梳洗完毕,就有婆子捧了一盅青瓷细碗安神汤进来,随即一个恭敬沉稳的中年男声在外响起。

  “听闻小娘子昨日受惊,神思不安,今日可好些了?是否要宣医官来瞧瞧?”

  “也好——”何令儿高高兴兴,正要开口叫他进来,身边的玉翘却皱起鼻子,哼了一声。

  “杜管家,不过请个医官,却生生拖了一日?小娘子若是昨日有个什么事,等着你请医官,那不是热菜也搁冷了?你办事就是这么敷衍的?”

  “小娘子尚在闺中,梦中说了胡话,传到街市间多有不便,不如先神思归位,稍歇再瞧医官更妥当些。”

  外间恭谨沉着声音不变,应对得宜,色色不乱。

  往日里,何令儿也不管他们这些口角事儿,玉翘往往倒在院内拿了大,发号施令,但今日碗中温热的安神汤流下何令儿咽喉,温暖周身,她多了几分思绪主张。

  “劳烦杜叔了,我没事,不需惊动医官,不过是个噩梦罢了。”

  外面男子应道“妥。”

  何令儿又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伴随着玉翘低声愤愤地咕哝,一声门响,中年男子步履平缓,轩然进屋,行了一礼,垂手站在门口。

  杜管家杜衡,是何令儿打小常见的相府老人儿了。

  这么多年了,她也说不清楚杜叔究竟多大年纪,只记得从小看他眉间嘴角那几条如刀刻一般的纹理,十几年过去了,既没有少一根,也没有多一根。

  她从牙牙学语长到亭亭玉立,再看杜叔,还是那张方正脸庞,瘦消精干,好像倒反而年轻了几岁。身上永远一件不新不旧,毫不起眼的褐袍,脸上永远一副既严肃,又苦相的表情,看去不像是一国宰辅相府的管家,倒更像个从事农事劳碌的勤谨辛苦人。他精明强干,办事利落,许多年来将相府诸般杂事安排得井然有序,令人油然而生信任如磐石。

  何令儿见他便笑了,抖擞精神,将其他人打发出去,先寻个由头,和他搭话闲聊了几句,突然伺机发问。

  “杜叔,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爬到后院太湖石上,下不来急得哇哇哭闹,是你几步上去把我救下来的么?”

  “记得。”杜衡面无表情。

  “前两年郡主送节礼,那匹白玉狮子骢指名给我的时候,我爱逾性命,一整天看着它,亲自喂食喂水,晚上也想住在马厩里,是你把我劝了回去,自己守了马儿几个晚上,你还记得这事么?”

  “记得。”

  杜衡点头,他不多说一个字,也不问何令儿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只是等着。

  话语在唇间斟酌再三,何令儿装作浑不在意问道:“之前有位王孙公子,几次送了贵重礼物来,我都让你回绝了,还跟你交代婉转些,只年节时照常走动,可有这事?”

  “给咱们府送礼的公子王孙也多得很,都是正常走动,我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杜衡终于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陈留王。”何令儿故作平淡,心里打鼓。

  杜衡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眼中闪过讶异、疑惑、思索诸般情绪,斟酌道:“你恐是记错了,咱们府内与陈留王府素无来往。何况……”

  “何况什么?”何令儿赶忙问。

  “这事京中已沸沸扬扬流传了一阵,陈留王奉诏回京,应是前日才到,之前已经二年未曾在京中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重生了,陈留王昨日也是初到京中呵。

  何令儿确认道:“这么说来陈留王不曾送礼上门?”

  杜衡肯定道:“不曾有过。咱们府上收的礼物往来都有账目,纵然是退回去不收的,我这里也有个册子记着一笔,将来走动时方便查阅。你若有疑问,我这便将册子呈过来。”

  “不,不必了。我将人想岔,没有的事,你不必查。”

  杜衡应了,回头要走,却被何令儿再次叫住。

  “杜叔——”

  何令儿拉了长长的尾音,软软地。

  杜衡脚步停了,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不行。”

  何令儿跳起来,脸上带着笑,奔过去站在他面前又撒娇:“好杜叔,我只是想出府去逛逛,不会有事的。”

  身为宰辅之女,从小被强按着头学诗书六艺,学琴棋歌舞,何令儿原本倒也甘之如饴,但这一次,她突然得知自己出阁之日,竟然近在眉睫。

  自己生为天选重生之女,明年的陈留王妃,怎么能不要好好利用现下这一年?

  怎么能不去多看一看外界的市井烟火红尘,寻些有趣乐子?

  何令儿从前也求过杜衡许多次,这一次尤其热忱,毕竟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急促。

  若是明年入了府,做了王妃,管家理账诸般事儿套上来,那可……哎,太劳神了。想着这些,何令儿求得格外起劲。

  说尽好话,杜衡终于点了头,同意帮她隐瞒,只警告她不准去那些污秽混乱之地。

  “我就知道杜叔最疼我了!”

  何令儿笑靥如花,她这话发自肺腑,自小她父亲何晟劳心国事,一条命全心全意扑在案牍上,她反倒是见杜衡的时候多些。

  话本里常说,女扮男装,出门游玩,何令儿原来只当是戏说,但现在重生了,她踌躇满志,放开了胆子。

  隔了些日子,东西置办齐了,她想了想,寻了件普通书生衣衫,描画眉目,打扮成一副青衫小帽,温润气象的俏书生模样。

  揽镜自照,十分得意,她这身材相貌也装不出倒拔垂杨柳的劲头来,装装垂杨柳还差不多,扮成文弱书生正合适。

  想想还差了什么,突然想起,读书人腰间必要悬些明珠玉玦,以增雅致风流。

  相府哪里缺珠玉之物?她想起刚得了枚拇指盖大的稀世宝珠,流光溢彩,正好拿来珍重身份,她以络子系好,挂在腰间,昂然自得乐着出门去玩。

  她保证过绝不去那些污浊腌臜、三教九流的所在,于是先在御桥上,看了一会京河上的水波游船,又去樊楼点了果子尝。行在路上,看红尘百态,听人声鼎沸,往来车马如织,轩陌呼喝相闻,商贩吟叫百端,她不禁被这市井繁华迷了眼,只恨自己从前在相府里太老实,出来得少,竟然不知道外面天地广阔,竟有这许多新鲜事。

  她走得有些累,正遇到一间糖水铺儿,兴致盎然奔去,要了一盅香饮子慢慢品。

  人间烟火红尘繁华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刺耳声音。

  “贼汉子你说,这几日做生意攒下来的钱,怎么突然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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