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禀羽没有对曼宁的话语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淡淡瞟了对方一眼。

  站在灯束底下的少女依旧脸上缺乏着任何表情，铁枪在光下反射刺人寒光，半遮人脸庞凭空填增一分寒意。

  那双总淹在白裙布料里的手节骨分明，抬起旋转间挽了只枪花将长枪摆正。藏在微卷发丝下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往眉心微微聚起的清秀眉毛。那双蔚蓝的双眼半掩盖在浓密而长的睫毛之下，更像是亘古已久的冰川苏醒后缓缓流动…只是沉睡冰川之下的动力是怒意、是杀意。

  不知是被唐禀羽的气场压的，或者说是洞穴里本就闷热潮湿。曼宁紧握着手上的枪械，分明感受到她眼前——她的头上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步步下压着，是要碾压一切阻碍的气势…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唐晓翼率先受不住气氛，一脸嫌弃推开跟前这个人：“让让，您这b装的挡着我了…需不需要找个聚光灯给你照一下  ?  ”

  唐禀羽闻言直接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反手就把这人推下了巨蛇背部。

  “按照剧本来说你这时候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

  在唐晓翼被推下去的瞬间，他们脚底的蛇开始暴起。巨蛇隆起它的身躯，扭头张口冲着背上的唐禀羽而去。唐禀羽冲着往下掉的唐晓翼平淡叙述着，同时手臂牵长枪向后划出一个大圈——

  “不好意思，哪来的剧本？”唐晓翼腾空稳住身形，平稳落地，顺带捞起来边上还在迷迷糊糊地虎鲨。

  “我现编的。”

  枪刃刺入巨蛇的鳞甲，而伴随着令人耳酸的尖锐声响，巨蛇的鳞片与肌肤像是纸糊的一样被撕碎了，露出里头的血肉模糊。飞射而出的鲜血糊上唐禀羽的衣物上……唐禀羽脸刷的就黑了。

  啊，洁癖精生气了。唐晓翼顺手拍了拍虎鲨背后的背包，遗憾地发现里面的零食早早被唐禀羽丢了。

  巨蛇如果能说话的话，这时候应该是惨叫着的。它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却仍旧站立着。

  一些洁癖精看了一眼被红色沾染的洁白裙摆，拎起来大概评估了一下。不只是裙摆，整个裙子一半都被血色沾上了，也全然没有什么花朵绽放的感觉…不如说和那些恐怖游戏里面的杀人狂更像了。

  曼宁见唐禀羽好像在走神，连忙抬枪对着她开始射击。

  唐禀羽仿佛脑袋边上也长了眼睛似的，自然地侧身闪过曼宁射击而来的子弹，而那些躲不开的子弹就挥枪弹开，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点压力。

  “…我不知道你怎么操控这孩子的。”

  等到曼宁开始换弹的时候，唐禀羽突然说话了。这是在这场短暂的对决里…或者说整趟旅途里，她第一次主动和曼宁讲话。

  「嘭」

  唐禀羽用枪尖沿着巨蛇的背部一路下滑，枪尖和鳞片相撞时不时发出碰撞响声。

  她突然怀念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着，继续叙述着:  “…这个孩子是我目睹着出生的。当时它只有巴掌大。而我蹲在边上看着…最开始只是因为泰坦和我说「你可以去看看那些孩子们破壳而出的模样」。”

  「嘭」

  “泰坦…他当时还在教导着我许多许多。这孩子的母亲就在边上看着，看着我将它抱起来，看着我和它对视。”

  “我是不是应该说更多一些  ?  …但我们，我和它的交集确实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唐禀羽握长枪的手一抬，扯着长枪旋身一转。枪刃这次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巨蛇脖颈——如果那里确实是脖颈——处。

  「嘭」「嘭」「嘭」

  「咔哒」

  大蛇摇晃着摇晃着，彻底倒了下去。

  唐晓翼在底下喊着“劳烦您看着点砸”，事实上他和虎鲨刚才就和巨蛇的身躯来了个擦肩而过。

  曼宁被巨蛇的掉落晃得左摇右摇，好容易才稳住身躯。

  唐禀羽完全没理会底下人的抱怨。她大概是感觉自己的裙子既然脏都脏了，干脆无所谓了什么的…总之她俯下了身，伸手在自己刚刚劈裂的伤口里面摸索着什么，最终从里面扒拉出一条机械造物。

  「嘭」「嘭」「嘭」

  唐禀羽晃了晃手上这条机械造物…大概还看得出来那是一条蛇形。将它拔出来显然不是一件轻松活，机械钩爪上面还勾着几条肉丝。

  “杀死之后通过生物电操控吗  ?  …真是恶趣味。”唐禀羽甩了甩机械蛇上面的血水，低声道。

  「嘭」

  随后，她抓着机械蛇扭头看向底下的唐晓翼，扬声发问：“这玩意就是那个什么拟态机器人？”

  虎鲨还在迷迷糊糊，这边唐晓翼已经开始琢磨掐人中有没有用了。他听到唐禀羽问话的时候便顺手…顺头往上看了一眼，第一反应是感叹这人一边左右晃悠躲子弹一边闲聊似的模样还挺气人…。

  “一路上那人就给我们看过一个炸弹拟态机器人…”唐晓翼瞅着上头黑不拉几的一块什么玩意晃悠晃悠，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刁难了，“——麻烦您老站稳点，腿实在不行就撑个拐杖，您这是个人都看不清。”

  「嘭」

  唐禀羽:  “你说炸什么  ?  ”

  唐晓翼:  “炸——弹——。您要不干脆顺便配个助听器吧  ?  ”

  唐禀羽:  “啊。”

  唐禀羽跟接到烫手山芋似的  (事实上确实烫手)  ，甩手就要把手上这玩意往边上一丢…甚至还有心了一下把机器人往曼宁那边甩。

  但为时已晚，伴随一道枪声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在隧道中炸开，火光顿时吞没了上面的唐禀羽。远处的曼宁也往烟雾里面射击了两下，发现没有靶子打起来更像无头苍蝇…干脆放下了枪。

  唐晓翼捂着耳朵，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炸开来什么真的要不得…甚至连虎鲨都被这一下吓得「哇哇哇」跳了起来。他大脑记忆可能还停留在被什么玩意创飞的最后一刻，然后扭头就看到半死不活的蛇脑袋…。

  “啧啧，虎鲨小朋友表情不错啊。”唐晓翼目睹虎鲨「o△o」的表情，噗嗤乐到笑了出来。

  爆炸的残响慢慢散去，上头的烟雾缓缓散开，被淹没里面的少女转着枪花，枪旋带起风吹散扰人的烟雾。

  “炸弹威力不错嘛。”

  唐禀羽不知真假地称赞道，却又控制不住地被烟雾呛了两下。她扇着手把最后的烟雾也除去，扭头看向蛇尾的曼宁，僵硬的脸蛋上扯出一个更加僵硬的笑容。

  虎鲨:  “我去，那是谁  ?  ”

  唐晓翼:  “说不定是你的第二个妈………阿姨你能不能笑好看点，吓着小孩了  !  ”

  唐禀羽低头狠狠瞪了唐晓翼一眼，干脆利落从蛇背上跃下。曼宁举枪射击，却被旋转的枪尖与枪柄接连撞开。

  唐晓翼看着被弹在脚边的子弹，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唐禀羽浅拍了一下脑壳。

  “你无不无聊。”唐禀羽收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虎鲨则高兴地凑了上去  :  “唐禀羽你不是变成蛇了吗  ?  ”

  唐晓翼心虚地移开了眼神，却没忍住嘴角的笑意。唐禀羽则对天翻了个白眼…她最终没翻出来，在小孩面前到底还是要脸的。

  底下是一片母子其乐融融…大概是母子。只是曼宁却没工夫陪他们开心…甚至脸上是又黑又白。她射击了几分钟了，愣是连唐禀羽的皮毛都没碰到。

  虎鲨在底下又挥又跳要喊曼宁一起下来，他中途一直在迷迷糊糊的脑瓜子生疼，中途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眼看唐晓翼唐禀羽要和他解释这件事情，曼宁先开口了。

  “…白色鬼影…蛇神之子…——为什么我什么都——!!!”她念念叨叨着，念念叨叨着，在爆发而起的那个瞬间猛然把枪往地上一摔，却又不得不蹲下身捡起。

  唐禀羽看着她这一举动，摇了摇头，出口的声音却是柔软而怜悯的:  “…你没必要把愤怒发泄在你的武器身上。”

  从底下看过去…不知是否是心理原因，女子蹲在巨蛇上面的身影竟然显得十分娇小。她咬牙切齿念着这两个称谓，…或者说诅咒着这两个名谓。

  “…没有必要这么痛苦的。”唐禀羽抬头看着那边的女子，脸上流露出了些许柔软，她缓缓地说着，目光始终凝视着、追随着那边蜷缩身体，试图营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保护壳的曼宁。

  她说:  “你的苦难最终只是来源于那些念着故事的夜晚…但那些夜晚终有一天要离去的——”

  曼宁惨叫道:  “一切怎么可能有那么简单!  ”

  “别假装你可以体会…你只是没有失去那些…。”曼宁站了起来，但是她摇晃的身形看起来却是那么可怜。她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来了，她发现什么似的，突然吃吃笑了起来。

  “你背后的那些孩子。”

  曼宁将手电筒的光指向地面，指向唐禀羽背后的唐晓翼和虎鲨。

  唐禀羽察觉了什么似的，不由得往边上走了一步，试图将后面的两个少年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嘭——」

  唐晓翼猛的一扯虎鲨的衣领，带着他往后退上一大步。就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上，有什么撞入了地面。…仔细一看，那是半露出来的弹头。

  “我不想这么干的…。”曼宁痛苦地说着，看着灯光下唐禀羽又一次冻起来的面容，却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

  曼宁看着她，看着被血色沾染的白裙，一字一句都在颤抖着:  “你上来。…让我告诉你那晚你对他们——你对阿曼做了什么。”

  唐晓翼嗤笑一声，从刀鞘里摸出他的藏银刀，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的方向，说…。

  唐禀羽说:  “没问题………那毕竟是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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