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之又喜又悲，他看着陆南风，眼泪从眼眶中滑落，“是，我叫江珩之。”

  陆南风微愣，虽然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知道她这五年和他有过什么交集，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江珩之这个名字太过久远。

  以她现在的认知，五岁沉海之后，她就再未听过这个名字，可不就是久远？

  她始终记得当年的事，记得她站在甲板之上，看着对岸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

  她是江老爷子二选一中牺牲品，而江珩之，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当年那件事，江珩之不是元凶，他只是冷漠了些，只是将头埋在长辈怀里，在危难之际，不曾替她求过半句情罢了。

  所以，她不恨他，她只是对他失望。

  在他身上，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关系再好的兄妹，在生死关头，也会破裂。

  那天的他，和虚伪的江家人没有区别。

  收回落在江珩之身上的目光，她思绪有些复杂，空缺的五年记忆里，她不知道她和江珩之的关系如何，但眼下的她，并不愿意和他过多纠缠。

  抬眸看向蝎子时，考虑他身份特殊，病房人又太多，到口的话便咽了回去。

  还是等私下，再问清他的身份。

  江珩之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从小风对他的反应，不难看出她此时的态度。

  他们之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亲手弄丢的妹妹，又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

  心中失落凝结，他抬脚出了病房，漫无目的的走着。

  从三楼走廊走到二楼走廊，绕了一圈，又到了一楼。

  出了住院部，他顺着路一直走，看到了坐在长廊里的沈云舟。

  他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半晌后，他开口道：“小风的记忆里，也没有你，对不对？”

  沈云舟微愣，“‘也’是什么意思？她也把你忘了？”

  “确切的说，她是把十八岁后经历的所有事，遇到的所有人，都忘了。”

  听到这话，沈云舟郁结的心情得到了好转，“我以为她只忘了我一个人，突然舒服多了。”

  江珩之：“……”

  陆屿森沉着脸出了住院部，一路走到长廊，看到两人的背影，抬脚走了过来，靠在了他们对面的石柱上。

  江珩之抬眸看着他，“明明被忘记的人是我们，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是心疼小风。”他说着，长呼出一口气，又道：“你们别怪她，你们可能不知道，十八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陆屿森双手插在裤兜里，身体慵懒的靠在石柱上，“小风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从小就开始颠沛流离，被人倒卖，见过生死，所以心智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

  “十一岁，她第一次到我们家，长得就像颗豆芽菜，头发又枯又黄，身上没二两肉，个子跟同龄孩子相比差了大半截，那模样，我至今想起来都还在心疼。”

  “那会儿的厉琛的十八岁，是一名在役军人，小风是他在缅北战场上救的，也是他用了和爷爷的私交，将她送到我们家，给了她一个安居之所。”

  “小风对他的感情很深，那天她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厉琛对她说，以后每年都回来看她，后来小风就日日等，年年等，等到了十八岁，她向爷爷讨了生日愿望，要去洋城找他，爷爷同意了。”

  “可她生日当天，厉琛牺牲的消息传回，她哭得撕心裂肺，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只有她不信，她瞒着家里人，跑到鹿城，买了飞往洋城的机票。”

  这段经历他们曾经听小风讲过，不过她只是略微带过，并没有陆屿森讲的这般细。

  他们从不知道，原来她那样轻松坦然的语气下，是长达七年的等待。

  “那后来呢？她去到洋城了吗？”江珩之问。

  陆屿森摇头，“在鹿城机场被爷爷的人拦下来了。从那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前沉默寡言，后来我行我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道上的人管她叫‘风爷’，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风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经历了六年的非人性对待，七年的漫长等待，五年的以泪洗面……”

  “十八岁未能在生日那天见厉琛一面，是她一直以来的执念，所以，她的记忆停留在十八岁，厉琛死讯传回之前。”

  听完这番话，两人神色都有些沉重。

  尤其是沈云舟，曾经听她讲述那段经历时，他问过她，厉琛是不是对她很重要。

  她说，的确很重要。

  现在厉琛回来了，他突然没有了底气。

  她和厉琛认识了那么多年，他们还并肩作战过，她所有的人生节点，都和他有关……

  那他呢？

  他们不过认识了短短半年，和厉琛的那么多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陆屿森看出了他的心事，开口道：“小风……她会想起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两人同时沉默，他们不知道。

  选择性失忆的事情不好说，也许突然就想起来了，也许一直都想不起来。

  “我去跟她说，把你们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陆屿森说着，作势就要离开。

  沈云舟叫住了他，“别去！”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为什么不去？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

  “知道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就算你把这些事都告诉她，她就能对我生出感情吗？”

  “现在的我在她面前就是个陌生人，我不想强迫她接受一段对于她而言，完全空白的感情，更不想她有任何负担，所以，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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