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叩门声响，李耀祖百无聊赖瞧着脚尖，等几秒继续敲。

“啪啪啪。”

刺耳声音回荡，周围一位老爷爷抱着小孩路过，瞧见面前情景摇摇头，反遭狠狠一瞪。

许是等得久，男孩踹门。

李耀祖是李山小儿子，同时是家里最受宠的存在，相当于小霸王。别家孩童八岁懂得背筐捡牛粪挣工分，而李耀祖上山下河，往狗盆拉屎，河流上游撒尿……

小小年纪惹得骂声一片。

“死白痴，开门！你爷爷来了！”

半晌，李耀祖趴着，从木门缝隙认认真真观察小院。

青菜郁郁葱葱，角落母鸡咯咯乱叫，依稀能嗅到一股鸡屎臭味。

“上工了？”

他瞬间一喜，喜滋滋打量着围墙缝隙，跃跃欲试。李家人普遍高，李耀祖要比同龄人高二十厘米，八岁小孩像十几岁。

李田原计划着周娟上工，他们偷偷跟李毓攀关系，毕竟他离家年纪小，不记事，现在长大渴望亲情，而小孩是最令人没有防备的生物。

李耀祖不用上工，先拉近关系，再暗示当年事情有难言之隐……

为此，李田千叮咛万嘱咐且许诺糖果，李耀祖信誓旦旦。

“太爷爷您放心！”

可惜，一出门就忘记干嘛。

四下寂静，瞧着周围半点人影都看不见，男孩“嗖”一下窜到墙上，再一跳。

落地瞬间他感觉自己踩到一坨绵软的东西，低头看，黄澄澄的鸡屎。

“真恶心。”

他使劲踩土，一抬头，笼里两只鸡直勾勾盯着他：“我新买的鞋，看什么看，早晚炖了你们！”

“……”

李耀祖呲牙吓唬两只鸡，下一刻见它们同时展翅！

“咯咯咯！”

不是那祖宗，真当自己是根菜？

“畜牲想干嘛？我奶，我太奶奶都是杀鸡高手……别啄脸，救命啊！”

等沈裕抱书回家，路上一位眼熟小孩急匆匆拉住他衣摆：“鱼哥，你家出事了，跑快点！我们到卫生所！”

李村，卫生所。

“呜呜呜。”

刚到门口，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欲聋，声音几可震碎天花。沈裕瞧清楚里面情况，一群有点眼熟的人围着一个惨兮兮的小孩嘘寒问暖。

“耀祖别哭，太奶奶在呢。”

“耀祖，太爷爷在，你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

小孩微胖，衣服无补丁，但是沾着一点血跟一种不明的脏东西，头发都有，再一瞧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两只鸡，鸡毛剩一半……

男生倏然笑了。

门口聚着一堆看热闹的村民，而李家人瞟见他，眼里翻滚怒火。一个大娘三步作两步冲上前。

作势扬手，目测要重重甩一巴掌。

“李毓！”

急匆匆跑到现场主持公道的周娟跟李珍珠睁大眼：“吴美丽你敢！”

吴美丽嗤笑，被鸡啄伤脸的是自己小孙子，打就打了！

可一巴掌被截住。

视野里男生微微扇睫，清澈水墨瞳眸不含一丝笑意，声音平缓：“打人是不对的哦。”

他用力推开，吴美丽因被眼里寒意震慑住，跌跌撞撞摔倒。李山扶稳媳妇，眼神幽暗紧盯李毓：“小小年纪没有一点家教，不知道叫声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吗？”

“周娟咋教你的！”

隔辈亲，隔辈亲，李山平时最疼宝贝孙子李耀祖，罪魁祸首出现不由端起高高在上长辈架子。

不用他开口，周娟跟李珍珠直接挡在儿子&弟弟面前  怒目而视。

“敢动手，信不信我打死你！”

“呵呵，你们瞧瞧他把我孙子害成这样，要打架就打！”

吴美丽不甘示弱回怼，周娟跟李珍珠总算注意到病床上满身沾屎的李耀祖。李珍珠噗呲一笑，扇扇风：“我咋说有点臭呢？”

“哈哈哈。”

滑稽动作逗笑围观者，李耀祖哀嚎得更加大声。周围吵吵嚷嚷间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老爷子重重用拐杖捶地。

“闹啥闹，省点事。”

李田威严重，哪怕他德行有亏，哪怕再愤恨，总归是李三父亲，瞧着面前老爷子周娟黑着脸。

大队长正好赶到卫生所，瞧清楚李家人跟李毓、周娟骤然明白事情难办  。

“咋回事？”

吴美丽率先把事情添油加醋说一遍，重点讲述周娟故意指挥家里母鸡啄她宝贝孙子脸蛋。

邻居跳出反驳。

“瞎说，大队长，我是第一个发现情况的。刚刚我在家整点野菜汤，半路听见隔壁吵吵嚷嚷就出门瞧瞧情况。嚯，你猜我看见啥？”

“周娟他们不在家，狗蛋鬼鬼祟祟爬墙被周娟家鸡啄了！哈哈哈！”

李耀祖平日干的事情周围无一人同情，甚至拍手叫好，邻居家小姑娘就被李耀祖剪掉一根辫子。

而今遭殃，众人喜闻乐见。

“不管，就是他家鸡啄的。”

沈裕镇定从容：“家里鸡一直待在家里，院门上锁，咋啄的？”

“爬墙呗。”

“嘿嘿嘿，李狗蛋性格谁不清楚，八九不离十。”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拼凑事情真相，李耀祖哭得更加大声，甚至砸东西：“坏蛋，一群王八蛋。”

“停！”

李田咳两声，由着晚辈搀扶自己到周娟面前：“我李田家家事，诸位慎言。”

“前段时间阿秀提到稻儿，耀祖听到一些，今早大概是好奇自己的三奶奶跟叔叔长啥样吧……”

接着，他直直望向周娟。

“周杏，当年一事是老爷子的错，李家对不住你。”

老者重重喟叹，半晌开口。

“我好面儿，自从干亏心事总睡不安稳，今个难得凑到一起……娟子，晚上回家坐坐吧，不久就是清明。”

“一起给稻儿扫墓。”

“……”

人活半生，总算等来道歉。

周娟眼睛酸涩，眼泪在眶里积着打转，沉默间李家人觉得事情快稳了，下一刻就听见歇斯底里的嗓音。

“呸，早干嘛去了？”

周娟没想到李田这么不要脸，脑袋嗡嗡嗡像是被重捶，声音颤抖：“你总不会指望着轻飘飘一句道歉，十几年恩怨就烟消云散，大家就是欢欢喜喜的一家人吧？”

“不认！”

“……”

李田老脸黑沉：“胡闹，李毓长大总得认祖归宗。”

“妈，消消火。”

瞅着周娟情绪太激动，沈裕跟李珍珠赶紧扶着她，一下下拍着背：“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太难过。”

李田第一次瞧见李毓流利说话的样子，正欣慰，就听到“不相干”三个字。

他皱眉问：“李毓，你说的啥话？”

沈裕眯眼端量面前老人，感觉到周娟手臂骤然收紧，不由安抚拍拍她手背，给她一个眼神。

“我说，不认。”

“亲手签的断亲书，宗老见证，别搞后悔那出。”

“……要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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