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趴在地上，帝王冠冕摔落在一边。

  他痴痴将这顶冠冕抱起，细细摩挲着，好一会，犹如梦中呓语一般说着：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看到官家的孩子，他们什么都有，好看的衣服，好吃的点心……他们的父母，可以一言而决人生死……”

  “我和娘，那时候真的很穷，我们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像极了乞丐！”

  “直到有一天，父王的旧部找到我们，我才知道我是晋王世子，我的爹是大夏皇帝的亲弟弟，死于一场阴谋。”

  “从那时候，我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探听朝廷的消息，终于，终于……”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炽热。

  “当我得知皇帝无后，没有人继承这江山社稷，我当时就觉得，机会来了……”

  “我娘和那些旧臣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的时候，我故意露出些许痕迹，就是要让朝廷知道，并找到我们，哪怕这条路凶险无常，我也不在乎……”

  “呵呵！”

  陈尧忽然笑道：“小庙里那一跪，怕是难为你了吧？”

  “没什么难为不难为！”

  赵睿淡淡的笑道：“那时候我只想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相比活着，相比这个至尊之位，区区一跪又算什么？”

  “老师的出现，是意外之喜，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这么做！事实证明我没选错！不是吗？”

  赵睿一双眼睛里，充满着笑意。

  “在泥潭里打过滚的人，尊严值钱也很不值钱，就看如何需要而已。”

  “……”

  陈尧闻言，心下默然一叹。

  当初救赵睿，原本是顺手而为，小庙相遇，初见觉得这小子孝顺，人也聪明，这才心生好感。

  那时候的陈尧，也没有如今之城府，也无法想象到，一个十四岁的人，内心竟然这般的复杂，只是单纯的以为赵睿这样的人物，最终会成为一代明君。

  自己若是以师的身份将他辅佐到那个位置上，以后就可以过着舒适躺平的生活。

  毕竟那时候的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胜过陈知宁。

  “老师，你给人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的很让人痛苦，你虽为老师，可我心里更希望君臣排在前。”

  “你的天赋让人看着绝望。”

  “所以我才默许了母亲算计小师姑，我那时候想着，以老师您对小师姑的宠爱，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帮我吧？”

  “谁能想到，老师直接反了！哈哈……”

  赵睿看向陈尧，说道：“老师就是老师，做事永远都让人预料不到，我更没想到，我大夏不过两三年时间，就灭在了老师的手上！”

  陈尧却淡淡的说道：“你在我府上读书也有一段时间，你当初若能听进那句话，想必也不会有今日！”

  “不错！我相信！”

  赵睿平静的说道：“老师说的，无心权势的话，我信……”

  “既然相信，为何还那么做？”

  “可是我怕啊！”

  赵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指着陈尧，激动的说道：“你的武道天赋让我感到窒息，你无需西陵侯府的权势，便可纵横天下。”

  “这天下遍地世家贵族，可你却笃定南方三王必反，而后以平定天下的大势，利用战争的手段，打破旧有的规则，实施变法，重塑天地！”

  “那时候我就明白，你对我若即若离，除了要历练我的能力之外，还想给外间造成一个假象。”

  “一个足以在最后推动南方三王高举反旗的假象，老师，你的城府让人感到害怕！”

  “我两年时间不在你身侧，我又焉能知晓，手握大权的老师还是不是当初那个无心权势的老师！”

  “那时候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想老师会不会反，而是因为，那时候的你，只要想反就一定能能反！”

  “事实证明，如今你领着大军进入我大夏二百年的国都，我大夏灭亡啦……”

  赵睿声色激励：“我大夏没了……老师，这难道就是你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吗？”

  陈尧默然。

  他当初从赵睿身上看到的品质，一点一点的丢失，而心里阴暗的一面一点一点放大，最后竟然连平日里的智慧都被吞噬。

  谁对谁错，已经无法去说明。

  陈尧一个现代人的理念，注定无法与这个时代通融，只能不停地碰撞，碰撞。

  赵睿自始至终，想的只是皇帝这个位置，而不是一个天下人需要的皇帝。

  从最初，两人相遇那会，陈尧自己就错了，他误判了赵睿。

  而赵睿也错了，他太想收服陈尧。

  两人已经没有再谈的必要了，陈尧站起身，缓缓抽出长剑，他望着淡青色剑身，默然开口：

  “这柄剑，叫做碧血照丹青，曾经用于守护你大夏江山，如今……”

  “如今剑锋所指，灭的也是我大夏江山，哈哈！”

  赵睿从陈尧手上接过长剑，细细的端详着，这柄剑他第一次看到全貌，还是隐龙殿中毁去大夏雕龙那会。

  先斩大夏气运，再灭大夏一国。

  “呼……”

  赵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神情倒是变得释然了。

  他知道，作为亡国之主，他是活不了了！

  “老师，还记得隐龙殿吗？”

  “那里的殿主叫钟无常，一生都镇守在隐龙殿内！当初你收揽凉州之时，他曾劝我再度与佛道两门合作，促成你们双方全力一战，从而打开天门，引天上仙人下凡！”

  “如今他已经去了蜀中，想必是做最后的准备！”

  “老师你剑锋所指，天下莫有能与你抗衡者，我想来想去大概就是蜀中，将会成为老师最后的障碍！”

  “蜀王叔想必也在楚王和吴王两位王叔的护持下，已经逃向蜀中了吧？”

  “我没有同意的事，想必最后也无需我同意，只要老师有意统一天下，蜀中这块绊脚石迟早得遇上。”

  陈尧负手而立，这些情况他也早就知道了。

  甚至着，这以后也不需要赵睿同意或是不同意，道门若不想就此被灭，那么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就势必要进行。

  这是天人境之间的较量。

  凡人插手不得！

  赵睿默默的将碧血照丹青横在脖子上，忽然笑问道：“老师可知我为何没答应？”

  “因为……朕乃皇帝，即便是丢了社稷，亡了国家，朕也是皇帝……”

  唰……

  赵睿手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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