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访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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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如铁。
赵凌云对薛真卿有多深情就能对周沂雪有多绝情。
当年受制于广元王,对周沂雪有多迁就、多逢迎;如今就有多厌恶、多鄙夷。
赵凌云认为自己的愤怒皆是源于此,没再深究潜藏愤怒之下的其他情绪,和情绪背后各种说不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原因。
锦华宫寝殿,灯火通明,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天子一怒,阴霾席卷了整座宫殿,无人敢抬首窥探龙颜,更别说打听文嘉帝为何震怒至此。都唯恐这场狂风暴雨落到自己头上,人人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自危不暇……
愠怒难消的赵凌云在砸了一通东西之后,挥退了所有下人,大家都似得了大赦,松了口气,忙不迭地从寝殿鱼贯而出。
当寝殿里只剩下他和闻喜公公时,赵凌云开口说道:“舅舅,我要废后!”
“皇后在禁足期间怀上身孕的确万死难辞其咎,”闻喜公公说道,“虽然皇后有错在先,但陛下也须小心处理,首先,不能有损陛下的颜面,其次,广元王积威已久,如今虽从上次镜城回来之后便称病不出,但周瞻老贼余势尚存,他那头也得小心应付着。”
赵凌云挥挥手,道:
“广元王那里不必理会!”
“舅舅只消和我一起想一想,用何理由废了皇后,总不能直接说她通奸吧。男子汉大丈夫,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
闻喜蹙眉思索片刻,建议道:
“正好广元王称病不出,不如同上次一样,先用‘尽子女孝道,照拂病重老父’为由,将她送回广元王府,然后再找个罪名将她废了。”
“在宫外出事,那是广元王教女不严,在宫里出事,那就是天家颜面荡然无存。”
“嗯。”赵凌云适才点头赞同闻喜的建议,忽一转念想起了什么,现在广元王府里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便又立即否定道,“送回王府不妥,现在她的身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孕在身。万一王府中有人走漏消息,我们怎么应对?难道认下那个孽种?”
闻喜公公点头称是,又建议道:
“或者,找信得过的太医,打落皇后腹中胎儿,再把她送回王府?”
“不妥,”赵凌云立即否定了闻喜公公的这个建议。
看身形周沂雪已经有了六个月左右的身孕,此刻胎儿已经成型,强行堕胎,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赵凌云虽然愤怒,但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周沂雪的性命。
回忆辗转来回,赵凌云在记忆深处,依稀还是能够寻到当年对周沂雪的那一丝愧疚和怜惜……而且,愤怒之情让他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翻遍整座锦华宫,找出那个和周沂雪私通的人来。
为了天家颜面,他不能大张旗鼓地查,只有等周沂雪产下孩子,然后让太医寻个理由,收来宫中男子的血液,滴血认亲,找到奸夫。
然后呢?放他们一家归去?
还是除之而后快?
赵凌云没有想好,现在只有在震怒之下,遵从本心,想要这样去做。今后的事,留待今后再考虑。
赵凌云心中已经有了定夺,说道:“锦华宫里,还没有冷宫吧?是时候该辟出一宫做冷宫了……”
翌日,两道圣旨惊动了西楚河山:
“周沂雪对皇上犯大不敬之罪,褫夺其所有封号,打入冷宫。”
“先帝淑妃周氏,送入皇陵为孝钦帝守灵,至死不得出。”
广元王周瞻的两个血脉至亲,一个被打入冷宫,一个被送入皇陵,周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广元王竟然依旧称病不出,差人送上奏折——
“罪责自己教女无方,求文嘉帝降罪;并感谢文嘉帝惦念淑妃与先帝伉俪情深,恩准淑妃替先帝守灵终生。”他一反常态并没为独女周沂雪和胞妹淑妃进行任何开脱、求情。
周沂雪入冷宫那日,一顶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轿从坤朗殿抬出,径直送入冷宫之中,随行的只有哑婆婆。自此,冷宫之中日月苦长,独留佳人,枯荷听冷雨老树栖寒鸦。
……
赵凌云废后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西楚民众街头巷尾里的窃窃私语,也传遍了大燕和北魏,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薛真卿是除了闻喜公公以外最先知道赵凌云废后消息的人。赵凌云木鸢传信告诉她,已经探清了广元王的秘密,并已经以信仰之誓结盟于突厥可汗阿史那俟斤,从此不再受广元王的牵制,可以不再对周沂雪投鼠忌器,终于得以废后,有待一日迎娶她。
赵凌云并没有交代具体罗织了什么样的罪名才将周沂雪打入冷宫,薛真卿回信时也没多问,只叮嘱赵凌云,莫要伤害无辜。
赵凌云的木鸢传信里,另外还交代了薛真卿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若要从内部瓦解大燕,除了薛真卿所提到过的“兄弟阋墙”、“官员贪腐”之外,其实大燕自身还存在一个最根本的矛盾可以利用,一个很难调和的矛盾——民族矛盾。
这是听澜阁主乔洛霖曾经提醒赵凌云的。
大燕皇室慕容一族原为鲜卑族,几代帝王推行汉化,将民族间的差异淡化,推动民族融合,将鲜卑的“游牧文明”转化为汉族的“农耕文明”,以保证经济稳定持续发展。
并通过汉化企图得到为数众多的广大汉人百姓对慕容政权统治的支持,希望通过这些举措,可以让大燕长治久安。
但,大燕皇帝慕容煜忽略了一点,在推行汉化的过程中,鲜卑贵族门阀的利益被不断侵蚀,鲜卑族之中反对汉化之声已成鼎沸之势……
若在此时能够挑起汉人对慕容政权的不满,那么,大燕皇帝慕容煜便是腹背受敌,进退维谷。民族矛盾这条裂缝一旦被挖开,便是天堑鸿沟!
看到赵凌云的这封木鸢传信,薛真卿立即想到了一个人,已经隐居大燕民间的前朝太子太傅章载道。天下鸿儒硕学第一人。如果西楚复国能够得到他的支持,那么便是得到了天下士人的支持。
章载道因秦王慕容成岭作保,离开诏狱之后一直隐居庐阳民间,秉持有教无类的理念,收了不少寒门子弟。
他拒绝与乔洛霖来往,在他看来乔洛霖是叛逃西楚来到大燕的西楚叛臣。这是在他忠君爱国的理念之下所不能包容、不能原谅的。
乔洛霖也一直没有机会向章载道解释,吸纳章载道成为赵凌云埋在庐阳城的又一颗暗棋。
事不宜迟,薛真卿连夜来到章载道的府上。据慕容成岭所透露的,其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章载道就住在原先的西楚太傅府。
只是摘了府门口的匾额,简简单单写了章宅。谁都想不到章太傅就在原先的旧宅里,“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也不过如此吧。
章载道出狱后所收的学生也皆经过秦王慕容成岭的第一轮挑选,首先一点,必须要保证的便是不可走漏西楚先太子赵子渊的死讯以及不可向外界透露章载道的行踪。
西楚先太子赵子渊谋逆被诛的事情早已成了旧闻,坊间没了讨论的热度,提起之人愈来愈少,加之章载道离开诏狱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专心教学生,至今他还被蒙在鼓里。
丁聪问过几次慕容成岭,“这个世上终究纸包不住火,如果有天西楚先太子的死讯瞒不住了,万一章太傅断了最后的念想,会怎样?”
在这件事上,慕容成岭始终一筹莫展,他总说:“能瞒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万一哪天瞒不住了,希望章太傅已经找到了新的念想和寄托。”
所以,秦王一头竭力堵住消息的传递,一头不断为章太傅挑选学生,盼望这些孩子里面能有一个接替西楚先太子赵子渊成为章载道对这世间的牵挂。
秦王所料不及,今夜将是薛真卿把他这些日子在章载道身上苦心经营的一切变成一场徒劳无功。
是夜,薛真卿一身儒生装扮,带着赵凌云的印信,叩响了章府大门。
“老师!”薛真卿见到章载道时,百感交集,她双手抱拳高高抬过额头,深深躬身长揖到底,郑重行了师生之礼,哽咽着说道,“学生来迟。老师受苦了!”
章载道已过花甲之年,前段时间又焚膏继晷地为太子赵子渊着书《西楚史》,眼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他提着灯笼走近了才看清来者模样,悲喜交加之下,花白的胡须随着下颌的颤抖一起抖动,应了一声:“伯安,好孩子!”
听闻章太傅唤了自己胞兄的名字,一时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老师,我是薛真卿啊,兄长薛伯安已经……已经在当年庐阳破城次日,命丧大燕匪兵刀下……”
章载道愕然,竟失手摔落了手中的灯笼,章府的前院霎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师生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堂屋,这才发现两人皆已是泪湿前襟。
薛真卿递上了文嘉帝赵凌云的印信,又将西楚朝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章载道。包括卫尉身死、薛伯安被杀、薛云岫下落不明、孝钦帝驾崩……
以及……先太子赵子渊被广元王诬陷,雨夜被诛,血染长阶的事情……
“访旧半为鬼……”章载道听到先太子被诛的噩耗,踉跄几步跌坐回椅子上,半晌才从哽咽的喉间,暗哑地说出,“不料两载前的东宫一别竟是天人永隔。苍天不仁,留我这老迈之躯苟活人间又有何用?”
说着,他又起身从书架上取下厚厚一摞《西楚史》,堆在薛真卿的面前,眼神中竟似有几分大悲之后的癫狂,他冲薛真卿说道:
“孩子,你看,为师为了太子殿下他日登基能成为明君,让他能够鉴史明志,老夫写了《西楚史》……未曾料想,着书未成,而欲赠之人已经含、恨、九、泉……”
“孩子,你告诉我,我忍辱偷生,苟活这些时日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当年东宫事变之日,我就一头撞死在祁阳宫的明光殿上,血溅朝堂为太子平反而死谏,如此,还能保持这一身忠骨不折一腔傲气不辱……”
“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半壁江山拱手异族,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用访旧半为鬼,不用做亡国之奴赧颜苟活!”
人在悲伤过度之后,往往会转哀为怒,对无法逆转的现实的愤怒、对无力改变现状的自己的愤怒……
章载道说着,忽然一把抄起桌上的一本《西楚史》就欲撕毁,被薛真卿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老师失了得意门生,学生失去的是骨肉至亲。学生之哀不比老师少半分。”
”老师痛失爱徒之悲,学生感同身受,但,学生今天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学生此刻比老师更添一分哀,学生悲哀的是老师竟然厚此薄彼,偏心至此。”
薛真卿竟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指责章载道偏心,她含泪一揖:
“老师的学生何止先太子一人?”
“当今圣上文嘉帝也是出自您的师门,为何老师只见先太子却不见文嘉帝?”
“何况,陛下登基,铲除广元王,用蜀锦贸易充实西楚国库,解决钱粮问题,又改革政局,为了西楚民生可谓殚精竭虑!“
“如今又与大燕——‘明结邦交、暗图复国’!”
“试问老师,当今圣上哪点比不过先太子?”
“老师为何宁愿毁了自己的半世心血之作,也不愿把《西楚史》留给文嘉帝,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薛真卿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章载道的眼里,在泪花之下燃起了一星光芒。
他转头望着薛真卿的眼睛问道:“展翼正在筹措复国?当真?他没有偏安一隅苟且偷安?”
薛真卿恭敬答道:“千真万确!老师面前不敢有半句虚言!我今天前来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于是,拿出了赵凌云的密函递到章载道的面前。
章载道读完信,长叹一声:“为师错怪洛霖了,也一直看低了展翼。”
他就着桌上油灯烧毁了密函,说道:
“我不否认当年的确对一众学生没能做到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为师厚待太子,因为觉得他身上有着仁爱之德,稍加引导就能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贤君。”
“苛薄了展翼,则是因为从他的言论、文章之中能够感知到当今圣上早在少年之时已存‘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心,恐他成年之后是个气度狭小、胸怀褊狭之人,难为明君而易成佞臣。所以引导他走的都是为臣之道。”
“教授为君之道和为臣之道,所耗精力自然不同,较之我对太子殿下付出的,对展翼,老夫的确少了那么几分。”
“如今逢此乱世,未料想反倒是展翼‘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信念方能谋成复国大业。”
“为师当年对先太子说尽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却不曾教导太子有时必须雕心雁爪……”
“太子之殇,老夫我也难辞其咎。”
说着不觉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扯袖拭泪。
“还望老师保重身体,莫要沉沦悲伤,”薛真卿说道,“复国大业还需老师的一臂之力,若能助陛下复国,先太子也定会含笑九泉。”
章载道明白自己在这场博弈里面能干什么,当初大燕太子慕容恒峰再三反对秦王慕容成岭保下他不就是因为害怕他作为鸿儒硕学登高一呼,天下学子纷纷响应嘛?
“‘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兵;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
“为师愿为陛下复国振臂登高一呼!哪怕拼了性命!”章载道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地说道。
薛真卿拜别章载道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听见巷子里的更夫刚敲了三更天的梆子。她从仆役进出的小门偷偷地迅速闪进秦王府里,蹑手蹑脚地潜回自己的院子,却不料在院门口撞见了慕容成岭。
慕容成岭见她深夜从外归来,不禁心生疑窦,怔愣片刻,问道:“薛姑娘深夜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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