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冯岭面露难色，楚铭也不好强迫这位执法队队长，苦笑着握拳告辞，径直走出虎头大门，然后就恍惚了，因为视线之中看到一张熟悉脸庞，已经一年多不曾见面的咨客赖语均，楚铭谈不上惊讶，他为何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虽然卷入这件事当中，但楚铭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举动，完全就是在坐以待毙、混吃等死，楚铭态度消极，甚至都准备好去死了，然而最后竟是有惊无险，楚铭甚至仅仅只提心吊胆了几个时辰而已。

楚铭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何掌门大人的态度会变得如此之快，就像是黑白无常辛辛苦苦抓回地府冤魂，送回海之底谷继续镇压，结果孟婆大手一挥，把地府冤魂全部放飞，这当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楚铭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王牌军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被执法队逮捕的少说有几百人，都被你救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你可以去争取一下当世活佛的称号。”

“举手之劳罢了，至于什么活佛不敢当，毕竟灭佛快要开始了，民间曾选出十大活佛，但最后肯定都会被灭掉，所以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少女笑了笑，“我跟你说过我有锦囊妙计，你就不想听听我的谋略？”

楚铭摇头道：“我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毕竟知道了也没有用，反而可能招来灾祸。”

少女无趣地笑了笑，某人不让她说，但是她偏偏要说，一句话就让楚铭惊得目瞪口呆，“皇帝来了。”

“见鬼......”楚铭语无伦次了，其实他与东阳国的皇帝早就见过一面，甚至还说过话，只不过当时皇帝微服私访，轻车简从，所以楚铭只当是一个普通路人，他对皇帝谈不上什么敬畏，只是有些害怕，皇帝一直都被渲染得神乎其神，尤其是开国的太祖皇帝，更是被夸上了天，斩蛇再成龙这样的故事不知被记载了多少，楚铭心想要是自己哪天当上皇帝，一定要把大战黑白无常的故事如实记录下来。

楚铭突然张大嘴巴，意识到这句话的关键所在，皇帝怎么来了？自己获救，是否与皇帝到来有关？楚铭愣住了，少女得意洋洋，“现在有兴趣听了？”

“王牌军事说的越多越好，我洗耳恭听。”楚铭耸了耸肩。

“这一切说来话长。”少女迈开脚步，缓缓而行，“最近有掌门即将出关的消息，我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执法队很快就失心疯一般胡乱抓人，幸好在此之前，我已经连夜写信给徐叔叔，也就是徐家军的统帅，传说活了五百多年的老怪物，要是天下第一大宗的掌门人决意除掉我们，也就只有徐叔叔能够施救，徐叔叔救场救得及时，不然落到执法队手中，你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楚铭骂骂咧咧道：“已经被打了！”

“执法队怎么你了？”少女理直气壮，虽然她晓得刑室的酷刑，但是不见楚铭身上有伤，反而一脸的神清气爽。

楚铭欲言又止。

少女委屈巴巴不敢跟楚铭较真，楚铭喟然长叹道：“你不该救我的，执法队已经准备好用美人计对付我了，但是偏偏在此时传来掌门的命令，要还给我自由，我宁肯再被拘禁一个晚上。”

少女忍俊不禁道：“我还有办法把你送回去过夜。”

“算了算了。”楚铭挥了挥手，言归正传问道：“你连皇帝都请得动？”

少女扫了楚铭一眼，“不关我的事，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徐叔叔会把皇帝请来施压，所以你能这么快出来，有皇帝的一份功劳，当然，你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我。”

楚铭没有想到少女对那位徐将军的称呼，竟然这般亲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当初数名千夫长级别的人物千里迢迢南下而来，就只是充当少女的护卫而已，楚铭顿感细思极恐，但同时也恍然大悟，看来少女与那位徐将军的关系，要比预想之中更好，否则徐将军也不会来得如此火急火燎，而且还把皇帝请来。楚铭接下来的话语刻意压低嗓音，“本来以为这件事还能再瞒两三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接下来岂不是要跑路开溜，再次沦为亡命之徒？”

少女点了点头，“反正我是准备离开了，去北方看看宣无常，再也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只是为你感到有些可惜，毕竟你在招生测试取得魁首的好成绩，还得了一个未来中郎将的头衔，被宗门重点栽培，药堂堂主都专门请人教你，你的前途光明万丈，要是就这么走了未免有些可惜。”

楚铭轻声道：“我对什么未来中郎将没有兴趣，只想重回筑基境界。”

楚铭在宗门的这两年时间，最为关注的自然是那座被誉为筑基圣地的天地秘境，事实上，绝大多数新生弟子之所以来到这座天下第一大宗，就是为了所谓的筑基圣地。东阳国千万人口，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万名筑基之修，但宗门两万人，却有超过五千人跻身筑基境界，很大原因就在于这座天地秘境，楚铭向往不已，可是离筑基圣地开启仍有几月时间，所以此时离开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也打乱了楚铭未来的计划。少女露出笑容，“随便你了，毕竟咨客没有资格帮雇主做决定的，我带你来东阳国，却险象环生，从兽王犯境再到千年古刹善化寺，这一路上就没有消停过，天下第一大宗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过你还有被执法队再次逮捕的危险，无论怎么选都不能万无一失，你要有点心理准备啊。”

楚铭一本正经道：“这一场生意做了两年，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少女有些伤心，这一次分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以为人生何处不相逢，结果后来无论怎么回想，都记不起上次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尤其是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紫荒的四大王者全军覆没，东阳国也天下户口减半，于是她痛定思痛地捻出一枚夜明珠，“这玩意儿还有没有？你要知道，咨客的酬劳一天一算，两年七百多天，酬劳就要算七百多次，但你好像只给我了三五个夜明珠，更不要说小费了，我本来有很多机会收你小费的......”

楚铭五指伸入储物匣，夜明珠快如子弹出膛一般被他捞了出来，在他的掌心转换为一道道银光，不由分说塞给少女，避免少女讨价还价。楚铭突然被叫了一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楚铭很少被人直呼姓名，所以显得有些惊讶，但惊讶之余，就以同种方式回礼道：“向青云。”

向青云就在不远处，整张脸晦暗不清。楚铭挥挥手，示意少女先行离开，然后望向向青云，冤家路窄不过如此，向青云却也没有怯场，大大方方走上前来，把楚铭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冷漠的神情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看来师兄不仅化险为夷，还毫发无损，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执法队的茶水很不错，毕竟茶叶是药堂弟子按照灵草的标准培育的，再加之上等山泉水浸泡，煮出来的茶水有"色绿、香郁、味甘、形美"的美誉，入口时先是一阵微苦，然后迅速转为甘甜，口感醇厚，余味悠长。这样的好茶，不仅解渴，而且还能舒缓心情，我喝了一天的茶才心满意足，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也记得去尝尝。”楚铭看起来心情很好，说得头头是道、眉飞色舞。

“执法队竟然徇私枉法！执法队竟然徇私枉法！”向青云摩拳擦掌，指着楚铭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喝你奶奶的茶！臭名昭著的执法队怎么可能请你这个混蛋喝茶？！”

楚铭笑道：“执法队还说要给我安排宗门任务，看在你叫我一声师兄的份上，我可以跟你共享宗门任务，赚到的贡献点平分。”

“只有像你这样无事可做的懒汉才会天天惦记宗门任务！”向青云一瞬间暴跳如雷，他眼睁睁看着楚铭自投罗网被执法队逮捕，向青云高兴得喝酒庆祝，然后没心没肺睡了大半天时间，竟然不知道皇帝来访一事，醒来后酒劲消退，他再次来到执法队总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楚铭收尸，楚铭要是没死就更好了，富得流油的向青云还想继续贿赂执法队，千万不能留手，把十大酷刑全部都上一遍，让楚铭比那些战争罪犯死得还惨。

然而这才短短一天过去，楚铭就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向青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心有不甘，毕竟为了这一天他足足准备了一年，就是为了置楚铭于死地，顺便再借机向掌门邀功，向青云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计划，但是楚铭再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肚子坏水的向青云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向青云几乎有一种嚎啕大哭的冲动。

向青云一把扯住楚铭的袖口，咄咄逼人质问道：“你是如何做到金蝉脱壳的？”

楚铭一本正经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罪，这一切纯属误会，既然误会已经解除，执法队自然请我喝茶，你要是再血口喷人说我有罪，小心执法队上门找你。”

向青云不仅不放手，反而把楚铭的药堂白袍扯碎，血红着眼问道：“是否进入秘境之前，那个军舰残骸就是你的目标了？而且你也早已准备好了解决这个烂摊子的办法？”

楚铭继续装傻，大义凛然道：“你在一派胡言什么，什么是军舰残骸，什么是烂摊子，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步步为营。”

向青云眼神中的杀机愈加浓郁，但被他掩盖下来，最后只是微微笑道：“你终于境界圆满了，再过几月就可以参加筑基之战。”

楚铭讥笑道：“你还真是个疯子，竟然到现在都不愿破境，算了，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时间。”

——

虽有贵客到来，但宗门仍是一如往常，没有举办什么宴席或是活动，多半是因为新皇要求一切从简，这倒是与他在外的名声如出一辙，不过勤俭总归不是坏事。只是不少人对此心灰意冷，但大多数人都对皇帝敬佩得五体投地，有朝一日能看见掌门大人给人拉车，何止是一饱眼福，简直就是大开眼界。宗门弟子虽然不敢对掌门大人落井下石，可是无声胜有声，一片静谧之中，所有人都知道掌门大人丢人丢大发了。

掌门大人还因为滥用执法队，导致宗门内怨声载道，而平易近人的皇帝博得了无数人的好感，此消彼长之下，掌门本来如日中天的威望怕是要一去不返。

最大的赢家显然是东阳国新皇，既顺水推舟帮了徐达这个老好人，又提高了自己的威望，还将刘掌门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

其实在皇帝的计划之中，没有让掌门自堕威名的打算，这纯纯粹粹的因为掌门大人关心则乱，一时头脑发热，因为在这位掌门眼中，上一次徐将军之所以无功而返，那是因为旧皇更偏向于自己，然而昔人已去，所以掌门大人害怕新皇是来为徐将军讨回公道，这才显得谄媚了些，确实，这件事到底以何种方式盖棺定论，谁是最后赢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皇帝愿意帮谁，刘掌门不得不放下所谓的脸面。

事已至此，刘掌门只得暗地里抹眼泪，他之所以放过楚铭等人，并且不再追究此事，原因其实只是因为徐达的一句话，他说，那些人都是徐家军的死士，掌门大人一定要手下留情。

原来刘掌门还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捣鬼？原来真相再简单不过，徐达一直“贼心不死”，始终没有放弃报仇雪恨的想法，并且派心腹陆陆续续进入秘境，探寻真相，最后如愿以偿，掌门大人对此甚是无奈，他的的确确是一时疏忽大意，但是谁能想到这姓徐的这么记仇？

刘秀恨不得将徐达派来的心腹全部派去二室，估计徐将军看见这一幕会抱头痛哭，自己的心腹竟然不要钱似的被派去充当炮灰！这固然能解去刘掌门的心头之恨，可是太过愚蠢，刘掌门也不好意思做，因为徐达没有得理不饶人，要求甚至相当简单，仅仅只是带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这让本来想要负荆请罪的掌门欣喜若狂，哪里还敢公报私仇？

再说皇帝，这位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之主的男子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所以兴致格外高昂，就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是旅客，刘掌门自始至终陪伴在旁，陪着年轻男子漫无目的地闲逛数日，只是掌门大人不再是车夫，摇身一变成了书童，因为年轻男子对藏书阁甚感兴趣，待了整整两天两夜，期间只有刘书童一人陪伴。

与此同时，开国元勋徐达下山一趟，回来之时带了整整数千人的军队，但是行踪隐秘，故而只有少数人能够察觉，而且仅仅只出现了一次，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支军队的身影。直到徐达要与年轻皇帝一同离开灵枫谷，这支军队才再度出现，以行军式快速离开，眼尖之人可以见到这支军队拖着数十辆粮车，只是有黑布覆盖，所以无法看到车内装载何物，好事之人议论纷纷，有说是金银珠宝，也有说是武器甲胄，然而任凭他们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其实只是一车车白骨。

其实在徐达离开之前，还不忘去了一趟宗门后山的墓园，既宗门为了悼念做出杰出贡献的弟子的墓地，这座墓园共有密密麻麻数万块墓碑，本来在铜绿镇保卫战以前，墓园内埋葬的都是灵枫谷弟子，但是在铜绿镇保卫战之后，多了几千具徐家军的尸骨，徐达作为一军统帅，却没有将这些死去多年的袍泽带走，只是默默焚烧纸钱来表达祭拜之情。

宗门并没有任凭这座墓园荒废，反而每年都会组织弟子打扫以及修缮，以至于每一块墓碑都似如崭新，除此之外还栽种了许多桃树，桃花含苞待放，已是逐渐飘然落地，散发余香，但是徐达焚烧纸钱全然不在意火势，以至于无数桃花化为灰烬，飘起一阵浓郁花香。

但是没有人敢打扰这位将军的“兴致”，甚至就算是将墓园烧了，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可有一名少女好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仅来到了墓园，而且还陪着将军一同烧纸，迟迟没有离开，掌门大人见到这一幕只是感慨道：“徐将军竟然还养了女子死士。”

墓园地面上，已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粉嫩桃花，裹挟淡淡余烬，偶尔火光大放，如同阳光透射云层而出，不过光芒明灭不定，更显得像是清明时节烧的死人纸被寒风摧残，四分五裂，飘摇不定，落在女子青丝之上，她伸手别入发丝深处，景象荒诞凄美却不失优雅，自言自语道：“百折千回心不饶，看轻春风爱秋朝”

——

（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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