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春节一过，苏秋月就整个人紧张起来，怕让家里人发现她状态不太对。

她特意安排公司参与了一些救助的公益事业。然后自己就参与进去了。

经常出门不在家。

王语然今年毕业，终于能和全家人见面了。王语辰也去京市培训奥运会志愿者去了。

过了年全家就开始为了去京市参加奥运会做准备。提前安排工作，家里、孩子老人的。

本来想住酒店的，后来为了一家休息的更方便，就租了两个月别墅。

许辉两口子还有工作，小东在上大学。

所以计划许凤两口子带着老爹，小石头三个孩子和保姆先去。

许华把孩子都扔给郝成民，再过去。

等孩子放假郝成民就带着孩子和王秀英一家过去。

许灵和新月则是手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带着孩子过去。

苏秋月也是打算七月底再过去。

几个大孩子等学校放假再直接坐火车或者飞机过去就行了。

计划好了，大家就等时间到了就过去。

一直到那天紧急新闻的爆发。

苏秋月动作很快，直接安排车队和人赶紧走了。给妹妹发了信息，让她从公司拨款赶紧购买物资，然后组织人送到灾区。

购买物资也是需要时间的。

让她把家里的几口人都安排好。

苏秋月这边她提前就做了准备。这个时候救急，根本没有数量什么的东西。

她之前提前安排的车队在隔壁省。

这两年网购开始渐露头角。所以公司的物流也在逐渐壮大。分公司也几乎遍布了南北。

但是还是要慢慢发展，但是川省隔壁有特别多的工厂，所以那里有物流公司。

她提前定的车队，说是要有些私事去川省的。

这次直接坐飞机到了川省。

现在已经开始有监控，不能像以前那样。但是作为公司前总裁，让车队停在约定的地方。她特意找了一个没有监控的停车场。

然后把空间里放的物资填满。然后车队的人来了直接开走。也不用验货。

车队的人也是自愿去的，几乎都是退伍军人。

只是到了这边才发现有些困难，信号中断，有些地方车根本过不去。

苏秋月看着很多军人已经到现场开始处理路况了，还有一些本地人也跟着帮忙。

她虽然到了，但是过不去，只能留下帮着做一些能干的事情。好容易路通了。接到了许凤的电话。

“语辰给我们发了信息，去川省支援灾区去了。”

对许凤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孩子想的很好，可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

那些地震的场面。她小时候是听说过唐市大地震的。

那个时候的惨状她听了多少了。那种场面哪是普通人能面对的？

还有这个季节，大灾之后必有大难，这是老祖宗总结的定律。

万一出点啥事儿她咋整？！

王铁军在家一根接一根儿的抽烟。

方敏知道消息在家哭的不行。她儿子在上学学校是不会允许他们去的。

许华几个知道王语辰姐妹俩的情况也哭的行不。郝成民也在大量的购买物资，打算送过去。

新月和许宽都忙着公司支援灾区的事情，孩子就交给许凤了。许凤已经很崩溃了，要不给她找点事儿干转移注意力，怕她崩溃。

新月也是在转移注意力，姐姐也去，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了。

苏秋月知道了，给许凤打电话，说去了以后会找语辰的。让她放心。语然的情况她也管不了。

有学校和部队管着。她管不了什么。

只能尽量找找王语辰。

终于到地方了，阴暗的天空，满目苍夷。苏秋月感觉好像是眼睛出现了什么问题一样。

明明应该是彩色的世界突然就掰成黑白灰的颜色了。

他们跟着指挥到了应急的地方。苏秋月也看不到平整，只能先去暂时避难的地方搭帐篷。

司机们也跟着下来帮忙。

能动手帮忙的人，不仅是身上的衣服脏，还有的身上还有伤口。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苏秋月让跟着的人赶紧卸东西，司机如果可以赶紧回去。让新月多准备帐篷，床、被褥等东西。

帐篷搭好了，没有床都是先找一些木板、门板什么的用一些碎砖头撑起来当床。

被褥都是有些人家这几天扒拉出来的。

暂时有住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吃喝。

抱着小孩子来的能分到奶粉、辅食、尿不湿、保温壶、还有水。当然还有衣服。

女人能领一些卫生巾、湿巾、一次性内裤。

这些都是额外领的。每个人发一些方便面、八宝粥之类的东西。

当然还有水。

苏秋月以为自己准备的已经很全面了。还是不够。

她有行医资格，所以有一个帐篷专门处理一些紧急伤痛的。

简单的外伤消毒包扎。还有就是一些小孩子的问题。

能在避难所的孩子都是幸运的。但是经历了这场灾难，很多孩子明显的眼窝发青。

一看就知道被惊吓了。

苏秋月有一些药给小孩儿吃。还有推拿和针灸一起，能让孩子安心的睡觉，孩子的亲人已经非常感激了。

还有些大人也因为这个原因精神衰弱，这个苏秋月还不敢调理。现在才刚刚开始，余震还在继续，真的晚上睡太死了，简直是不想活了。

只能弄一些消炎、去火的中药吃一吃。

苏秋月准备了那么多的药品，包括拉肚子的都准备了。唯独没有准备便秘的药物。

这样的重大刺激，让很多人应激反应，导致内分泌失调。有的人拉肚子，神经性肠炎，主要是气虚导致的。

另一种就是便秘。巨大的恐惧或者情绪起伏太大，造成了便秘。

苏秋月只能有时间的时候四处找信号，让新月赶紧采购开塞露之类的药剂。

和她一起来的车，有的是箱式货车。直接就充当了临时住所。

司机也都根据安排直接留下帮忙。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工具。但是寻找和挖掘工作太多了，损坏也很快。

苏秋月又得让新月购买一些劳保用品。

有些比较重的苏秋月也不敢动也不能动，防止二次伤害。

毕竟她擅长的是妇产科。

有些孕中的产妇，苏秋月也只能稍微针灸缓解这次灾难带来的刺激。

不忙的时候就去帮着挖掘。

苏秋月第一次看到砸到变形的尸体的时候，不是害怕。是浑身颤抖的干哕。

那种恨不得再早点儿，再多出一份力，是不是就能让她活着的懊恼。

她不敢说，这样的大事件不是她说一句就会有人信的。而且说的太过频繁让她暴露出来，她根本无法解释。

她还是自私的。

所以看到那些尸体，她的喉咙一直是哽住的。眼泪只在眼眶里打圈儿，没有流出来的机会。

有的人还有活着的家人帮着整理遗容仪表。有的人都看不出来谁是亲人。还有没有亲人。

现在的天气也放不了多久。只能用车拉着尽快火化。

和她一起的拉货的货车又成了处理尸体的车。

有人专门处理这些。苏秋月带来的车只能帮着那些还有家人活着的逝者去火葬场。

还有些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残肢断臂。只能拍照登记然后留下一些能保存，证明身份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每次车走之前，苏秋月都会弄些水和湿巾搬到车上。请帮忙的人给他们清理一下。然后尽量体面一点的走。

苏秋月看不了这些，但是又不得不面对。

她以为她在医院工作，特别是早些年在镇上的医院，那时候值班的大夫什么样的病人都能看到。

脑出血送到医院后已经来不及的，然后躺着突然弹起，吐出绿色的液体后就没了的。

还有受伤后血糊刺啦到医院处理的。

当时死去的人也很多。她以为她都能看淡了。

可是眼前这些是她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人间残酷。

好像都来不及感叹，就七手八脚赶紧拉出来处理。

那些个战士都不大，和语辰差不多的年纪，甚至还有更小的。

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尽量的多救一个生命是一个。

那些挖出来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人，他们只来得及敬个礼就得赶紧继续挖，希望这次下面是还算完整的温热的活着的人。

苏秋月也抽空打听了王语辰的位置。

第二批物资送来的时候，她就直接去了王语辰位置。

王语辰看见苏秋月第一眼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等忙完了休息的时候，才冲到苏秋月怀里大哭起来。

“姨妈……姨妈……”

她不知道为什么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就是情绪压抑着，直到现在才有地方发泄一样。

“没事儿的。都会好的。会没事儿的。”

王语辰负责物资发放和调剂。还要帮助一些伤患进行简单的包扎。

还有清理一些废弃物。

哪怕只是这些她也看到了很多。一些动物的、人的残肢。

第一次她清理一片彻底堆积的废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只断手。

她清楚的记得那只手被压的样子，还有断口处破破烂烂的样子。

一起的女孩子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连声音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只是呆呆的看着，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一直到被人拉走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在抖。

后面再看到是一边哆嗦一边哭。然后还要收拾。再到麻木。

等看到苏秋月，有种终于有亲人的感觉，这才敢大声的宣泄出来。

“姨妈，生命好脆弱。我感觉我好渺小。能做的事情好少。好没用。”

王语辰感受最多的是无力感。总是觉得是不是她也像战士那样行动有力快速，是不是那个人会活下来？或者她会医术那就能多救一个。

或者她会开挖掘机，用一些机器都能多出一份力，是不是就有人能有生的希望。

这样的想法，让她每天都很自责，一次次推翻自己。

每天都在怀疑自己。

“这和你无关。哪怕是我，看到有些受伤的人也束手无措。甚至是无能为力。

还有那些战士他们已经很努力的日夜不休的挖了。这是灾难。不是我们的错。”

苏秋月抱着王语辰，轻声的安慰，也在安慰自己。

活了两辈子，没有亲身经历也看到太多了。她还算能想得开。

但是王语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她的道德和责任感让她无法在这样的悲惨的环境里自洽。

这让这孩子很痛苦。苏秋月也心疼。她不觉得来这里有什么错。能来这里证明孩子是好孩子。

“表姨，我们住一个帐篷的女孩儿，晚上睡觉做梦都能哭出来。她们说挖出来一家子，爸爸妈妈抱着孩子，希望孩子能活，可是都死了。

还有人半个身子都出来了，可是还有一半没出来就出不来了。

还有人明明都摸到人了，有声音有呼吸，可是出来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表姨，你说人活着为啥呀？”

王语辰有太多话想说的。她短短的几天经历的太多太多了。巨大的刺激让她的脑子转不动了。

她好像被打败了一样。无能为力，徒劳占据了整个脑子。让她总是无所适从的感觉。

“语辰，走，和表姨去喝点儿东西。”

苏秋月拉着她去了车里。

她保温杯里有热的桂花酒。递给王语辰。

王语辰喝了几口后，之前微微颤抖的身体稳定了一些。

苏秋月一直在给她揉脖颈。让她放松。

看着她慢慢的喝东西，呼吸平缓了。才慢慢的开口。

“我小时候唐市大地震。那个年代，没有这么多的工具、机械。基本上都是人用手一点点儿的刨。

当时是在夜里，好多人在梦里就死了。当时觉得很惨，后来发现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当然能活着是更好的。

多少人，原本好好的一大家子只剩自己。有的人成了孤寡老人，有的人成了孤儿。

活着是坚强是希望，还有悲痛。小孩子还能好一点儿。可是大人呢？所有的记忆一直在。”

说着说着苏秋月就陷入了沉思。脑子不知道想到了哪里。王语辰也没动。

“有时候活着，或者死了都是定数，也是最好的安排。这样的灾难面前，全死了，爱的人都在身边。

活着是幸运，老天爷给你活着的机会也是幸运。

语辰，我们都有一大家子人，出了什么事儿悲惨的只有活着的人。

幸福的也只有活着的人。你到这儿了，就是要对活着的人负责。

让老天爷给的机会不白费。让死去的人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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